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766章 海外起波瀾八
當東南方前來的義軍在進入戰場後突然樹起了鄭氏的旗幟時,整個戰場上的形勢頓時一變。剛剛才鼓起勇氣來的義軍終於徹底崩盤,義軍後隊的將士們直接丟下了手中的武器旗幟,掉頭向北麵和西北方向逃亡而去,不肯繼續聽從上官們的命令了。
本就尚未磨合完畢的義軍,其內部的凝聚力完全是依賴於這些日子來義軍的連續勝利而團結在一起的,當義軍所向無敵的假象被戳破之後,整隻義軍頓時就變成了一團散沙,試圖利用同伴來拖延敵軍的行動,從而給自己逃離戰場贏得時間。
站在山崗上的阮富平頓時看到,穿著雜色和白色服飾為主的義軍將士就像是退潮的潮水一樣向著身後的田野湧去,連一片波瀾都沒有泛起。而穿著黑色服飾的鄭軍正分散成一支支箭頭,像是螞蟻大軍一樣向著義軍的尾部追擊下去,被黑色濁浪吞沒的義軍將士浪潮,在這股濁浪過後,隻在荒野上留下了一具具躺下的屍體,地麵上綠色的植被正漸漸的被染成一片紅色。
在這片四處肆虐的黑色浪潮中,隻有十多處義軍團體尚在結陣反抗著。穿著雜色和白色服飾的他們,就猶如一個個在海中冒出頭來的礁石,被穿著黑色服飾的鄭軍將士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直到被這些黑色的浪潮粉碎為止。他的兄弟此刻也正在這些鄭軍將士的圍攻下,在某一個義軍圈子內苦苦支撐著。
戰局的急轉直下,終於讓阮富平支撐不下去了,他隻喊了半聲“二弟…”便急怒攻心的向後倒了下去。阮富平身邊的親衛看著這個狀況,終於不再顧忌什麽,上前一把抬起大將軍便轉身向北麵的逃亡去了。
在戰場的東南方邊緣,陳光有、黃發仁兩名義軍首領正陪著鄭家的代表,仔細觀察著戰場上的變化,一隊騎兵正緊張的保衛著周邊,生怕有不長眼的義軍隊伍衝向這裏。
看到自己這邊的義軍換旗加入戰場後,那些義軍終於開始掉頭逃亡,鄭氏的代表鄭俊見此大為得意的說道:“此輩村夫也想翻天,也不看看自家祖墳上有沒有冒青煙,和我鄭氏作對,就應該是這個下場。”
鄭俊說完又看了看左右,於是斜著眼睛對著身邊的陳光有、黃發仁兩名義軍首領說道:“你們兩人總算是知道些好歹,沒有和這些泥腿子一條道走到黑,緊要關頭還是選對了路。否則今日這等亡命奔逃的賊軍中,焉知不會有爾等?兩位將軍今後享用富貴時可莫要忘記了,若非我鄭家接納了你們,你們和他們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
黃發仁趕緊點頭哈腰的回道:“正是,正是,若無鄭主的寬宏大量,天朝使者的勸說,我們這等愚笨之人,今日可真要為這些賊人陪葬了。末將今後必然以鄭主為馬首是瞻,絕不敢有違…”
黃發仁對著這位據說是鄭氏族人的代表狂拍馬屁時,他邊上的陳光有卻聽得不甚舒服,若不是因為有明人使者的從中說項,陳光有可真沒有臨陣倒戈的意思。雖然他和黃發仁都是小地主出身的義軍首領,但是他對於阮氏兄弟還是相當佩服的。能夠在短短一月內掀起大半個國家的百姓起義,並擊退了鄭氏的討伐軍,怎麽都不是一句賊首能夠拿來評價的。
而且,原本他和黃發仁投奔阮富平時,隻不過是數百人的小頭目,還是得了阮富平的大力支持,才能一步登天的成為這萬餘義軍的主將,要說他對於阮富平不感激,那可絕不是一句真話。
可是,阮富平終究還是托大了,一心隻想成就同太祖黎利一樣的功業,不肯同明人進行任何妥協,不接受之前鄭氏同明人達成的任何協議,最終得罪了明人。
雖說越南百姓都把敢於拒絕明人的君主大臣視為英雄,但是真正能夠挫敗北麵那個天朝上國的命令,而又不至於召來對方報複的,在越南的曆史上又有幾人呢?阮富平連升龍府都沒進,就開始想要同明人平起平坐,令其退出一切既得利益,這讓讀了幾本書的陳光有為此是極為焦慮的。
而之後的事態發展果然被他猜中了,明人先是以調停的名義耍了義軍一次,贏取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從而為鄭氏運回了南方的軍隊,加強了升龍府的防禦。
之後當他們抵達升龍府開始攻城時,原本應該是人心惶惶的升龍府,卻突然變得堅如磐石了起來。損失了不少兵馬之後,城內的明人就開始跑來同他們接觸,試圖說服他們反正。一開始他和黃發仁都是打著虛以委蛇的態度和明人接觸的,試圖借此搞清楚城內的真實狀況究竟是什麽。
但是隨著明人一步步的證明了這場攻城戰絕無成功之可能,及透露宣光、高平及北麵鄭氏軍已經開始圍攻山西之後,他和黃發仁終於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兩人意識到,義軍若是繼續在升龍府拖延下去,那麽收拾了山西的聯軍一旦南下,就能同升龍府內的鄭軍內外合擊粉碎義軍的包圍,那時他們再投降可就成了階下囚了。
而如果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阮富平,讓義軍從升龍府撤離,他們無法向阮富平交代消息的來源,也想不出義軍還有什麽地方可去。沒有了升龍府內的糧食,七萬多義軍就隻能分散就食。以義軍的低下戰力,一旦分兵就必然被鄭軍分而滅之,這是一條絕路。
最終在明人的擔保下,兩人終於決定反水。在這場戰爭中義軍失敗的最大原因,顯然不是在於鄭軍的強大。若是沒有明人的出麵,宣光武氏、高平莫氏怎麽可能聯手北方的鄭軍攻打義軍的根據地山西?若是沒有明人的幫助,鄭氏又如何能夠及時的把南方軍調回升龍?如果不是這兩個條件的達成,義軍也不會陷入失敗的邊緣,而他們也就不會選擇背叛義軍。
如今鄭軍剛剛在戰場上取得優勢,鄭氏的代表就開始敲打他和黃發仁,這實在是讓他有些不服氣啊。也許是沒能聽到陳光有的恭維令鄭俊不滿了,這位鄭氏的代表頓時不懷好意的打斷了黃發仁的話,向著一邊默不作聲的陳光有說道:“陳將軍一言不發,莫非是對於阮氏匪首還有眷戀之情?”
黃發仁趕緊對著交情還算不錯的陳光有打著眼色,希望這位友人向鄭俊服軟,不要在這時候得罪了小人,畢竟他們可是已經跳了船了。陳光有心中氣惱,就是不想回鄭俊的話,一時氣氛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這時突然有人悠悠說道:“阮氏兄弟也非是一無是處,起碼他們起兵之後給貧民和孤寡老人發糧,總算是存有一絲仁心,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輩。隻不過,就是有些不識天時而已。”
“大膽,誰在給匪首開脫…”鄭俊勃然大怒的轉回頭去,發覺是剛剛走過來的明人使者陳上久,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精彩,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陳使宅心仁厚,居然連這樣猖獗的匪首也能寬容,果然是上國人物。”
看到陳上久出來打岔,黃發仁心中頓時鬆了口氣,此時他和陳光有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鄭氏如果過河拆橋,他也就隻能和陳光有互相依靠了,因此他絕不願意對方被鄭氏抓到什麽把柄進行處置的。
黃發仁輕輕扯了陳光有一下,讓他和自己上前給陳上久還禮,滿心不忿的陳光有向明使行完禮後,便借口要督促前方作戰匆匆離開了這裏,黃發仁想攔都沒攔住他。
看著陳光有充滿不忿的離去,鄭俊轉了轉眼珠,轉而對著陳上久說道:“賊就是賊,哪怕是披上了官服,也是洗不去那點匪氣的。陳使這一片好意,終究還是拋進水裏去了啊。”
陳上久經商多年,什麽人沒見過,豈會被鄭俊的幾句話挑起怒氣了。他看了一眼邊上麵色尷尬卻又隱含怒意的黃發仁,方才笑著說道:“今日若無陳、黃兩位將軍識的大體,棄暗投明,這場戰爭說不得還要繼續一段時間,到時候兩邊死傷就更為慘重了。
兩位將軍乃是有功之臣,鄭參從何必如此求全責備?傷了功臣之心就不好了。我大明既然出麵做這個中人,自然是對兩位將軍的人品有所了解的,他們絕不是鄭參從認為的那種人,參從大可放心。”
鄭俊麵色一僵,知道現在是無法找陳、黃兩人的毛病了,不由訕笑道:“貴使說笑,下官何時懷疑過兩位將軍的人品。嗬嗬,現在看去,我軍勝局已定啊…”
隨著鄭俊岔開話題,陳上久也不再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跟著轉移了話題,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一邊的黃發仁看到這個場麵,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後也未必非要抱著鄭氏的大腿,這大明的大腿似乎還要粗上一些,也更好抱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