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767章 海外起波瀾九
升龍城下的這一仗,以鄭軍大獲全勝而告終。包括阮富金在內的30餘位義軍大小首領戰死於此,而阮富平雖然逃離了戰場,可返回他身邊的人馬還不到2千人,僥幸從戰場逃離的義軍們,大多選擇了遠離升龍府,不再願意跟隨阮富平繼續戰鬥下去了。
阮富平為了躲避鄭軍的追殺,不得不渡過紅河向山西返回。但是他走了一天還不到,便遇到了從山西逃亡的義軍兄弟,還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一個噩耗。就在他離開山西不久,宣光武氏、高平莫氏、北麵鄭軍及雲南保安軍一部組成的聯軍就包圍了山西,圍攻了十餘日之後,終在前日攻破了城池。
最先攻入城池的就是雲南土司兵組成的保安軍,領軍的沙定洲極為野蠻凶殘,攻入山西縣城之後便大肆縱容手下搶劫殺人。在這隻軍隊的影響下,其他三部聯軍入城後也失去了軍紀約束,使得整個縣城哀嚎不斷,變成了人間地獄。
隻有他們這些還沒拆散的小部隊,挨到了天黑之後,趁著夜色偷偷溜出了城池,才算是脫離了那個屠宰場。這個消息傳開之後,阮富平帶回的將士頓時痛哭流涕了起來,他們之所以在戰敗之後還聚攏在阮富平身邊,正是因為他們大多是山西人,父母兄弟都在山西境內,因此自然比其他義軍更有對阮富平的向心力。
但是升龍城下剛剛敗退下來,這邊就聽說了自家父母兄弟被屠殺的消息,這自然就引起了許多將士的情緒崩潰,眾人一時生起了絕望之意,不肯再逃亡下去,紛紛向阮富平請求同聯軍決一死戰。要麽活著為家人報仇,要麽戰死下去同家人團聚,這個世界對於他們已經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
雖然身邊的謀士都在勸說阮富平暫且躲開聯軍的鋒芒,先逃亡至西北山區以休養生息,但是阮富平卻心灰意冷的對他們說道:“我的兄弟、部下及父老鄉親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義軍今日落得如此下場,皆是我一人之過,如果讓我再丟下這些兄弟去忍辱偷生,我今後還要什麽麵目再去號召天下豪傑去對抗鄭氏?天意既然要我滅亡於此,我又何必再苟延殘喘下去。
諸位先生不必再勸,我已經下定決心和兄弟們在此等候聯軍決一死戰,絕不獨自一人偷生。我命人準備了些盤纏,各位先生拿了它們,咱們就此別過,就此相忘於江湖吧…”
見阮富平已經萌發死誌,眾人麵麵相窺之後,終於放棄了繼續勸說對方。有的人拿了盤纏就走,有人什麽也沒拿,也有寥寥幾人表示願意和阮富平一同求死。
阮富平在原地休養了1日,就遇到了山西方向過來的宣光鎮兵,雖然雙方人數相差不大,但是萌發了死誌的義軍在阮富平的帶領下凶猛頑強,不過半小時就迅速擊敗了這隻聯軍的前鋒部隊。
隨著這隻宣光鎮兵的出現之後,聯軍的隊伍開始接踵而來,但是都被義軍一一擊退了。到了晚間,升龍府這邊追兵也趕了上來,雙方兵力開始變得懸殊了起來,聯軍這邊的兵力幾乎是義軍的五倍。
但是這一天到半夜,聯軍十一次進攻都被義軍所粉碎了,被義軍所殺傷的聯軍人數,甚至已經超過了義軍的兵力。阮富平殘軍的戰鬥力頓時震驚了聯軍各部主將,於是第二日他們親自率領主力趕到了戰場,雙方的兵力差距一度擴大到15比1。
可即便是占據了如此優勢數目的兵力,聯軍也未能在這一天攻入義軍所占據的村子。直到第二日下午,義軍因為傷亡太多,加上火藥已經使用殆盡,方才被聯軍攻下了整個村子。不過此時2000餘義軍,存活的還不到百餘人,而聯軍這邊的傷亡已經超過了5000。阮富平試圖自殺時為沙定洲的部下所阻止活捉,這才算是為聯軍挽回了些麵子。
雖然聯軍對外宣布戰績時,隱瞞了這場戰鬥的損失,但是義軍在這場戰鬥中所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和頑強意誌,還是嚇到了他們。不管是鄭氏,還是武氏、莫氏及其他地方藩鎮,此刻都把目標對向了各地的義軍,唯恐他們再發展為第二個阮氏兄弟。
於是在聯手剿滅了阮氏兄弟之後,鄭氏便以後黎朝的名義頒發了剿匪令,號召各地的地主組建民團保境衛民,協助官軍剿滅這些地方匪徒。阮氏兄弟的覆滅,本身就對越南百姓的起義事業造成很大的打擊,當鄭氏聯合各地地主、藩鎮,以高壓手段對各地農村實施白色恐怖行動之後,幾乎每一個越南村子都有幾位或十幾位被當地地主視為不安分對象絞死的青壯年男丁。
兩廂打壓的作用下,原本遍及越南各地的農民起義迅速被鎮壓了下去,光是人煙最為稠密的紅河三角洲地區,就有超過20萬人員的非正常死亡。一時之間,紅河三角洲地區的村子路口,都成為了最為恐怖的路段。因為這些村子的地主為了震懾農民,往往喜歡把造反的農民和他們認為不安分的對象吊死在路口的大樹上,還不許家人收屍。
當然,在這種白色恐怖的背後,除了加劇農民和地主之間的對立之外,對於越南社會最直接的改變就是,各地藩鎮化傾向的加劇和各海港城市的進一步租界化。這極大的動搖了鄭氏對於除升龍府外地區的統治權力,這也是鄭氏在鎮壓農民起義時沒能預料到的。而對於大明來說,越南地方割據勢力的興起,倒是極大的促進了大明軍火貿易的繁榮,這的確是一個未曾預料到的驚喜。
十月的最後一日,阮富平等義軍首領被關押在囚車內送入升龍府遊街示眾,雖然脖子上還綁著繃帶,手腳也被上了重枷,但是穿著一件肮髒破舊外衣的阮富平端正的坐在囚車之內,絲毫沒有任何畏懼之色。
圍觀的升龍府市民或有人指著他大罵不已,或有人拿著土塊菜葉丟他,不過也有許多人隻是沉默的站在路邊觀看著。大明駐越使者林嶽山特地在臨近大街的陶然居二樓定了一間視野良好的雅間,用於觀察這次遊行。
陪同前來的,除了幾名升龍府的華人商會領袖之外,便是最近被林嶽山著重培養的陳上久了。對於林嶽山非要在酒樓定個房間觀看這場遊街示眾,陳上久還是感到有些難以理解的。
畢竟在他看來,林嶽山並不是那麽無聊的人,而他定這個房間也不是為了慶祝阮富平的被抓。如果林嶽山真的對阮富平有什麽興趣的話,他也沒必要站在這裏觀看,隻需要他打個招呼,鄭氏自然會讓他直接去探望這位農民起義軍的首領。
在等待阮富平的囚車過程中,站在窗口看著街道上那些民眾猶如過節一般的熱鬧勁,林嶽山不由對著身邊的陳上久說道:“義公啊,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麽生意最為賺錢嗎?”
雖然林嶽山這個問題有些沒頭沒尾,但是陳上久還是一邊揣摩著對方的心思,一邊答道:“應該是壟斷一兩種商品專賣權的生意最為賺錢吧,小人愚鈍也不知是否如此,還請大人指點。”
林嶽山笑了笑說道:“對於那些沒有背景的商人來說,你說的不錯。但是像我們這等背靠一個強大國家的商人來說,收割一個國家或是民族積攢下來的財富才是真正賺錢的生意。
好好看著下麵那些人吧,想要收割他們積攢下來的財富,我們究竟要怎麽去做,這才是我們真正需要花時間去研究的問題。”
陳上久聽後也下意識的把視線投向了下方的街道,認真的觀察起了這些越南民眾的神情,他研究了半天之後,方才有些懵懵懂懂的向林嶽山請教道:“小人還是有些愚笨,這收割一個國家的財富,大人指的應該是那些我們同鄭氏簽訂的條約,但是這些條約同這些民眾又有什麽關係?上位者簽訂的條約,難道他們還能反對不成?就算是阮氏兄弟這樣的豪傑,不最終還是被鄭氏他們所消滅了嗎?”
林嶽山收斂了笑容,回頭看了他一眼,方才認真的說道:“義公,你應該多讀點越南的曆史了,如果你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瑣事上,恐怕是很難再上一層樓的。
自大秦征服南越開始,我國同這塊地方已經糾纏了上千年。那麽你知道為什麽,直到今天越南依然還是保持著獨立,而沒能並入我國嗎?”
陳上久頓時再次恭敬的請教了起來,林嶽山方才繼續說道:“因為每每當我國開始對這塊地方實施同化政策時,總會有人帶著越南民眾揭竿而起,以維護他們獨立的民族文化,而這些人也被越南民眾視為英雄,從而令得更多越南人起而仿效。
我國固然強大廣盛,但在這片同本國隔山隔海的地方,終究是抵擋不住當地民眾接連不斷的反抗的,最終隻能選擇放棄此地。而這種放棄又會再度激勵起越南的民族自豪感,讓他們生起挑戰我國的野心,最終在文化和思想上同我國產生徹底的隔閡。
所以,想要消滅越南獨立的意識,就要先消滅越南的民族英雄。而想要消滅越南的民族英雄。就要先讓越南的上下階層激烈對立,讓他們自己去詆毀自己的英雄。當一個民族失去了自己的英雄,這個民族也就失去了前赴後繼抵抗外來者的意誌,最終他們就會成為向外來者臣服的奴仆。
看看下麵那個阮富平,他原本也是可以成為一個對抗大明的英雄。但是現在麽,卻成為了民眾所唾棄的對象,這樣的事情若是多重複幾次,越南人還會選擇成為下一個阮富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