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寒假作業
隊裏的喇叭準時響起,過年綜合症還在延續的社員們走路懶懶散散,鐵鍬拖在地上,發出呲呲的摩擦聲,隻有小孩兒依然歡騰,但是好日子也沒幾天了,正月十五過完就要開學了,學齡前兒童仍在瘋玩,已經上學的小可憐們都在忙著補寒假作業,這絕對是學生最痛恨的發明,寒假就寒假,為何要用作業這兩個字來玷汙它。
這些哀嚎聽在寧溪這個假小孩的耳朵裏,隻覺得可愛又好玩,平日不努力,開學熬夜忙,寫作業就是小孩子人生中最苦惱的事,寧溪想說,這才哪兒跟哪兒啊,等長大後接受了社會的毒打,就知道,每天隻操心一件事,麵對可以耍賴的老師,可以撒嬌的父母,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她此時正在輕鬆享受這一刻,她不是真的小孩,寒假作業看起來厚厚幾十頁,寫起來卻是分分鍾的事情。
數學作業就是些簡單的加減乘除外加應用題,每做一個就是滿滿的成就感。
語文就更簡單了,組詞造句,填空,按照課文意思選句填空,每課還有個練手的小作文,閱讀短文寫寫段落大意,標語啥的,隻要對課文有基本的理解,以寧溪的詞匯量來說,都能輕鬆應對,玩著就寫完了,不過為了表現的合群一些,畢竟小朋友們一起寫作業是假期共同交流的重要借口,提前都寫完了還怎麽到別人家寫作業。
過了初七,就可以隨便出門寫作業了,寧溪喂喂雞,做做飯,會抽空去鄰居家寫作業,要說她寧願一個人待著看看書,可是出門是她了解這個世界的一種方式,融入其中,才能有所作為,不至於自大惹禍。
初八這天,她沒有出門,英子在她家寫作業,正為了一個仿寫成語抓耳撓腮,寧溪用課本裏學過的成語給她提示和引導,以便她想出類似的,有時候實在引導不出來,一著急就直接說出一個現成的,英子開開心心的寫上,管它認不認識呢。
兩個小姑娘中場休息跳皮筋時,大門突然開了,多日不見的寧滿明推門進來,寧溪有些不知所措,理智上來講,按照爸爸做的事,她是很生氣還有些心寒的,可是看他滿臉皺紋,頭發幹枯,衣服皺巴巴的,進門後站在那裏有些愧疚的看著她,英子見狀,感覺氣氛有些奇怪,忙說要回家吃飯了,就收拾書包走了。
寧奶奶聽到動靜,問了一聲:“誰來了?”
寧溪不知該如何回答,媽媽上工去了,也不在家,大人之間的事,她無法插手。
“媽,我回來了。”寧溪正遲疑間,寧滿明開口了。
寧奶奶的屋子久久沒有發出聲音,片刻的安靜後,寧溪聽見一陣劇烈的敲打聲,應是櫃子在承受怒火。
“你還知道回來?你爸不是病了嗎?你怎麽不等到埋了再回來?”寧奶奶對寧滿明初二回來後,招呼都沒打一聲,又走掉的行為非常生氣,極其刻薄之能事。
在她眼裏,既然上了她家的門,就歸她管,於家那邊隻是親戚而已,大過年的,說走就走,把她們這一家子當什麽了,又不是旅店,想住就住,想走就走。
雖然她說話已經有些難聽,但是隻是憤怒而已,若她知道寧滿明走時卷走了家裏去年一年的收入,這會估計就不隻是口頭上咒罵而已了,今天肯定要把寧滿明從門裏趕出去,再不讓進門。
無論寧奶奶如何咒罵,寧滿明都隻是站在院子裏聽著,一聲不吭,他已經習慣了,剛結婚時就是這樣,他早都麻木了,那是他為了能留下來拚命忍耐,硬生生憋著,可是現在他反而放鬆下來,看老太太的反應,應是不知道他拿錢的事,不然他現在已經沒機會在這聽罵了。
會芬是老太太養大的,卻很是心軟,也要麵子,雖然他一時做了那沒腦子的事,會芬卻沒說出去,還是給他留下了餘地,他當時沒覺得,隻是後來經小姑那麽一分析,越想越後怕,若他真的把錢都給送出去了,恐怕他就要失去這個家了。
“媽,你別氣壞了身子,我上工去了。”寧滿明已經找了把鋤頭,準備出門去了。
寧奶奶熄了罵聲,隻歎自己命苦。
“溪溪,你出來一下。”寧滿明朝女兒輕輕擺了擺手,讓女兒到門外去。
“溪溪,你跟爸說一哈,今年隊裏分紅一共分了多少錢,賣糖糕家裏掙了多少錢?”寧滿明壓低聲音問道。
“爸,你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你拿走的錢就是家裏今年分紅所有的錢了,媽媽都氣壞了。”寧溪沒好氣的道。
“往年不是都能分一百多嗎?”寧滿明有些吃驚的問。
“今年爺沒了,少了一個人,如果不是我們賣糖糕,還沒這麽多呢。”寧溪此話模糊了賣糖糕和分紅之間的關係,讓他以為賣糖糕和分紅總共就這麽多。
“溪溪,這是你媽跟你說的,還是分紅的時候你見了?”寧滿明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可是之前沒想到這是家裏全部的收入,他總以為隻是一部分,其他的應該在老太太那裏,這時聽到女兒這樣說,他還垂死掙紮的以為是女兒年紀小不知道情況。
“分紅那天,不僅分錢還分了過年的糧,隊裏老老少少都去了,誰家分了多少,隊長都是念了的,我聽到清清楚楚,還有分五六十的,李家還倒欠呢。”
聽女兒說的言之切切,他的心砰的一聲墜入穀底,仿佛被大石頭碾過般,又沉重又恐慌。
在牆角蹲了一會兒,見女兒還在門口看著他,心裏惶惶又酸楚,女兒聰明,家裏的事都知道,怕是也要對他失望了。
他站起身正準備去隊裏幹活的地方,又想起什麽,轉身從懷裏掏出一手絹:“溪溪,你把這個放好,晚上給你媽,我怕去幹活拿丟了。”
寧溪接過一看,裏麵包著的事皺皺巴巴的紙鈔,打眼一看,好幾張十塊的,她的心平穩落下,看來還有的救。
“爸,你吃了沒?早上的稀飯還有一碗,我給你熱一熱,你吃個饃再去。”
“不了,我先去上工,回來再吃。”
說完轉過身,四十多歲的漢子,為這一句家常的問候落了淚。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