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蓮亂起
朱厚煜好生哄了清兒許久,小姑娘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但還是死死地掛在他身上,說什麽都不下來,弄得朱厚煜是哭笑不得。
他是拿這小丫頭沒辦法了,小丫頭太會撒嬌,他稍一擺臉色就眼淚汪汪地看過來,再冷硬的心都要被她融化,朱厚煜每次想教訓她、最後都以摸摸頭的安撫收場。
這家夥將來肯定不是個好父親。
朱厚煜隻好左手托住清兒,右手拿著毛筆在紙上奮筆疾書。好在清兒非常輕,掛在身上也感覺不到什麽重量。
一旁的趙風子神情中流露出一絲羨慕,而後又轉為落寞,如果他的女兒還活著,也該有這麽大了。
但趙風子很快收拾心情、重新振奮起來。白五白七不是他投靠的第一支義軍,他奔走在湖廣地區組織起義足有四年,他以前選擇與白蓮教合作、畢竟他們是知名度最高、也相當職業化的反賊。
可惜白蓮教的一些行為讓趙風子實在無法接受,他確實想向大明複仇、可那並不代表他可以把良心丟掉,去做一些太過違背本心的事。
雙方鬧掰後起義失敗,趙風子被捕獲後、有人動用關係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如果沒有白五白七的起義,趙風子很快就會死在那座陰暗的地牢裏。在某些人眼裏,他也是那見不得光的一部分。
朱厚煜很快就把榜文寫完了,吹幹墨跡後遞給趙風子,趙風子接過來一看、抑製不住地露出怪異的神色,這寫的也太.……真是聞所未聞。
清兒好奇地看過去,小手拉了拉朱厚煜的領子,朱厚煜會意、走到趙風子身側,趙風子也很配合地把紙張側過來。
清兒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很快露出嫌棄的表情。
“義軍隻搶有錢人,不傷害百姓,舉報為富不仁的壞人有賞。哥哥你也太菜了,怎麽好意思寫出這種東西的。”
朱厚煜帶著溫和的笑容、用力扯扯清兒的臉蛋,你可以侮辱他,但不能侮辱他的文章。清兒拍著他的胸口,發出“嗚嗯”的聲音抗議。
“小丫頭片子懂什麽,這叫接地氣,是攻心之策。”
清兒不屑地“切”一聲,她也是讀過很多正經書的,這種文章她三歲就不好意思寫出來了。
“聽不懂聽不懂,清兒就知道,哥哥這寫的還不如丁大哥。”
“你可以說我打不過他,但不能拿他來侮辱我的文化水平。”
一旁的丁典嘴角抽了抽,他確實不喜歡念書,可有這麽攻擊文盲的嗎?他隱約覺得自己被罵了、但又說不上是哪裏。
趙風子和周圍的義軍忍不住笑出了聲,自饑荒以來、他們便幾乎見不到這溫馨的場景了。
他們也是有家有小的普通人,幾個月前也隻是個種了半輩子地的農民,幾十年沒幹過什麽壞事,可想在這種世道下活著,就必須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與此同時,被白蓮教控製的新野城。
比起大明朝廷,白蓮教的教眾深耕於底層、來自三教九流,消息更為靈便。因此在饑荒發生初期、當地官員還在嚐試隱瞞上層自己處理時,白蓮教就做出判斷:這次的饑荒會鬧得很大,可能會波及整個湖廣布政司。
因此早在數月前,白蓮教眾就在不斷匯入湖廣,新野便是他們重要的匯集點,這裏早就被白蓮教滲透成了篩子。
白蓮教組織的大軍到達新野城下後,潛伏在城中和軍中的白蓮死士發動突襲、一舉摧毀了新野城的大半個領導班子,城防體係陷入混亂。
白蓮教眾直接從內部打開了城門、把大軍迎了進來,接下來的戰鬥便失去了懸念,城破之後明軍的戰鬥意誌極度低迷,加上失去了有效的指揮,不到兩個時辰、白蓮教便完全控製住了新野城。
白蓮軍入城後、很快便掀起了一場劫掠的狂歡。除新野的糧倉、府庫等要害位置,城裏幾乎所有人都遭到了程度不同的劫掠、敲詐,好在上層沒有下令“不封刀”,因此他們的劫掠還算收斂,沒有鬧出太多人命。
一個保恩(白蓮教中的五品教階,中高層)帶著幾十名心腹攻進了一座富商的宅子,就是他帶著手下打開了新野的城門、立下大功,就算做的過分一點,教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快說!你把金銀地契都藏哪去了!”
保恩橫執大刀、放在富商脖子上,心腹們把富商所有的家人、傭人都提了出來,團團圍在中間。寒冷的刀光閃在臉上,富商的腿已經軟到站不起來。
保恩剛剛搜刮了整座宅子,隻搜出來區區幾千兩銀子,這種家底也配叫富商?保恩藏在這新野城近一年,這個富商的底被他摸得一清二楚,這人大有油水可榨。
隻是那富商嘴硬地很,無論保恩和手下怎麽恫嚇威脅,即使那人的衣襟和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他們也始終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時間拖得太久、引來其他人就不好辦了,教裏的高層這次來了七七八八,要是來了個大人物,他保恩的身份可保不住這份橫財。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狠辣。
“六子,把那小孩殺了給他提個醒。”
被叫到的手下應一聲,徑直推開護著小孩的女人走過去,一把將小孩摜死在地上,血濺到富商臉上、與驚恐的神情組成一副駭人的畫。
保恩一把抓住富商的頭發,逼迫他與自己對視,鮮血映到他眼中、泛出猩紅的光。
“我知道你孩子多、可能死一個不怕,今天我有時間陪你慢慢玩,十秒鍾不開口、死一個人。”
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從後麵衝出來,哭喊著把血泊中的孩子摟在懷裏。
“一個六歲的孩子你們都不放過,禽獸!你們是要下地獄的!”
保恩和心腹們笑了起來,他們有無生老母庇佑,死了定然是能上天堂的,一個士兵笑嘻嘻地看著她說。
“哭什麽啊錢老爺,六歲的孩子、還沒成人呢,不一定就能養活。前年村裏鬧饑荒,我老婆正好生產,也是那孩子生的背時,隻好把他掐死,這在農村裏是常有的事。
我劉二算是有良心的,全首全尾地給孩子埋了,換了別人.……嘿嘿。”
錢老爺打了個寒顫,他隱約覺得這些人、身上有種大冷酷,他們漠視幾乎一切死亡,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