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君寶天寶
在鋼刀和死亡的壓迫下，在場的商人都相當痛快地簽下了那份所謂的“欠條”。
能混到這個地步的人不會是傻子，大明的太監是出了名的貪婪、凶殘、沒有底線，高要今天已經徹底撕破了麵皮，再硬頂著無非是自討苦吃。
就憑這個死太監的凶殘程度，他絕對敢先宰了在座的諸位、再派兵抄掠他們的府邸，事實上，高要還真有點這種心思。
要不是朱厚煜對物資催得太急，這些銀子還得盡快押解到軍營中、部分銀兩還要換成軍需品，他有很濃厚的興趣挨個拷掠這些富商，保證把他們身上最後一滴油都榨出來。
“你們都去忙差事吧，咱家和小林子在街上走走就好。”
高要揮手將大部分淨軍遣散、隻留幾十人跟隨護衛，押解銀兩、置換物資、征募醫師.……雖然銀子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接下來的任務仍舊沉重，他不得不把大多數親信都派了出去。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個什麽心思，富商、士紳都能動，卻偏偏不允許自己對老百姓下手，蚊子腿多了還算口肉呢。
也罷，專心完成陛下的任務就好，自己一個奴婢就不要有那麽多心思了。
雖然已經把大部分手下派了出去，但高要身邊幾十號淨軍仍舊唬人得很，街上的行人無不驚恐地躲到一旁，那些江湖俠客也不敢多看、紛紛低頭趕路。
行俠仗義、除暴安良自然是要的，但真要去招惹朝廷的鷹爪子，當今武林還真沒幾個人有這份豹子膽。
就算你自己不怕官軍、龍禁衛也奈何不了你，你有家人嗎？你有在意的人嗎？你怕他們被龍禁衛抓起來嗎？除非真是瘋了的亡命徒，否則少有敢對朝廷命官出手的。
高要一行人行至街道中央，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陣陣喝彩之聲，許多人聚成一團在圍觀著什麽，左右現在閑來無事、淨軍抄家估摸著還要不少時間，不如去湊個熱鬧。
“讓開讓開讓開！居然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聚集，你們是不是想聚眾謀反啊！”
高要的心腹小林子衝在前麵，揮舞長鞭驅趕擋在前麵的平民，他身邊的淨軍也毫不客氣，夠得著的摟手就是一記刀鞘，直把對方砸得頭破血流。
被無故毆打的路人轉身看見飛揚跋扈的淨軍，立刻一聲不吭地扭頭就走、不敢有片刻停留。
龍禁衛或許不是個東西，但東廠的番子才是真的狗，遇到臉上沒胡子、又陰陽怪氣的死太監趕緊跑路就對了，隻挨一頓打算你今天走運。
原本聚集的人群很快就在淨軍的驅趕下作鳥獸散，許多人躲在暗處、悄咪咪地看向高要，隻剩下原先賣藝的兩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林子滿臉堆笑地攙著高要走了過去，高要看著那兩名賣藝者、心中若有所思。
他先前透過人群看到了一點，這兩人不僅使得一手漂亮的棍棒功夫，更難得的是、鐵頭功也相當了得，看上去頗為不凡。
高要在宮裏與狐朋狗友胡扯時、也多少聽說了一些江湖軼事，這鐵頭功是極難練的外家功夫，通常是少林弟子練來入門的，非十餘年苦功不能精通，因此雖然實戰效用有限，卻很能體現一個武者的外家功底。
就憑這二人剛才碎石如喝水的利落勁，絕對是在少林寺下過苦功的，當然、那也得他們用的是真石頭才行。
高要用腳撥弄了兩下地上的碎石，又看了看那些石塊的紋路，那些下九流的江湖把式他見得多了，這二人、用的絕對是真本事。
見他一言不發，那賣藝的兩兄弟對視一眼，那個相貌英武、臉上棱角分明的武者走了出來，滿臉堆笑地對著高要一拱手。
“大人，我們兄弟二人初到貴寶地、很多規矩都不懂，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大人多多海涵，千萬不要跟我們一般見識。”
見他如此識相、高要也起了收服的心思，如果身邊有兩個武藝高強的手下跟著，很多事情都會好辦許多，隻是還需得殺殺這二人的氣焰。
“你二人恐怕不是本地人吧，擅自離鄉、手上可有路引啊？”
聽他這麽一問，賣藝的兩人麵色一僵、不知該怎麽回答。
大明立國之初，民生和農業都在元末的戰亂中破敗不堪，為了盡快恢複生產、讓農民老老實實地耕地，朱元璋發布了極為嚴苛的路引製度，大致可以被概括為：若軍民出百裏之外不給引者，軍以逃軍論，民以私渡關津論。
翻譯一下，無論軍民，沒有路引而離開住地百裏以外的，士兵以逃兵論處、平民則以流民論處，路引製度大概嚴苛到了這種地步。
普通人如果想要遠遊，就必須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向當地縣令提出申請，其申請的流程相當繁瑣，而且朱元璋死後、路引製度便日漸鬆散，高要要是不提、他們還真想不起有這麽回事。
這就屬於約定俗成、但其實不合法度的事情，隻要當地官員有意發作，完全可以把他們整得欲仙欲死，而這樣的例子，在大明還有很多很多，隻要地方官想辦你、他總能找到理由的。
當然，如果你有功名（秀才以上）、有爵位、有官職，則不必申請路引，畢竟我大明與勳貴士紳共天下嘛。
“這.……我二人原是少林弟子，因故離開師門遠遊，實在是沒有路引。幸好今天遇到的是大人這樣通情達理、氣度不凡的大官，否則我二人……”
“油嘴滑舌，該打。”
高要完全不顧忌什麽“伸手不打笑臉人”，冷笑著斥罵了他一句，那男子身後一臉正氣的少年當即就要發作，但及時被男子攔了下來。
“小人謝大人賜打！”
那男子故作驚喜、一雙鐵掌“劈啪”打向自己，他身後那個一臉正氣的武者滿臉不敢置信，伸手想拉住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舍得下麵皮、在眾目睽睽之下作賤自己，又夠機靈、懂功夫，這小子是個人才。
“好啦、莫在那裏作妖了，咱家手頭正好有點事要辦、你跟上來吧。”
說罷、高要便轉身離去，那男子也顧不上周圍淨軍鄙夷的眼神，朗聲謝道。
“謝公公大恩！”
男子當時就要跟上高要，卻見同伴站在原地、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急忙回來拉他。
“君寶、你還愣著幹什麽！咱們攀上高枝了，以後不用再饑一頓飽一頓啦！”
“天寶，我總覺得跟他走有些不妥，你是不是再想想？”
見同伴不僅不想跟自己走、還勸自己別去，天寶當時就急了眼、要與他理論，但又見高要幾乎走遠了，隻能快步趕了上去，撂下一句話。
“君寶！我這一去一定能成為達官貴人的！到時候一定要來找我！”
被喚為君寶的少年站在原地，看著同伴逐漸遠去的背景、心中悵然若失，彎腰撿起地上的包裹走入人群，再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