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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披帛

  白餌淡淡回道:“管弦與小曲兒尚可,能助興,亦能解憂。”


  一聽,殷姑娘和阿祥瞬間投來了崇拜的目光,“白姑娘,你這麽厲害呀!”


  白餌頓了頓,遲疑地問:“你們,真地這麽認為嗎?”


  “那當然!你不知道,能歌善舞者在我們這最受歡迎了!”殷姑娘道,“不過,現在能歌善舞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趨向於追求精品,但凡才華出眾的,各個地方無論是樂坊還是歌樓亦或是名門貴族,都爭著搶著要人,要麽請去作樂師,要麽常駐長期合作,隻要能力強,月薪是普通人的好幾倍呢!”


  白餌不禁問:“常駐,是指賣身契嗎?”


  聽此,阿祥忍不住調侃:“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哪有賣身契這種東西!”


  白餌更加困惑,殷姑娘解釋:“南靖早些年的確和其他國度一樣,雇傭關係全憑一張賣身契,但後來皇帝爹爹廢除了這一條例,後來南靖就不興這東西了,不過一些想法比較保守的地方還是會偷偷使用賣身契的。”


  白餌會意地點了點頭,眸子裏滿是豔羨。


  “會管弦,懂音律……”殷姑娘思索了片刻,忽然道:“那可以去間關鶯語呀!那是梅海最大的歌樓,薪酬肯定很高!對了!阿祥,上次間關鶯語的梅老板來客棧的時候不是托你幫他招人嗎?我記得你還收了一小包酬勞吧!”


  白餌驀然看向阿祥,仿佛看到了一絲生機。


  阿祥一臉難為情地低了低頭,攥著兩個手心,半天才說話:“梅老板確實托我幫他留意人,但……”


  “白姑娘不是現成的嗎?”殷姑娘自以為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阿祥站了起來,一臉糾結之色,“可可是,人家梅老板要的是專業的。你也不想想,那間關鶯語是什麽地方,全梅海最大的閣樓,每天去那聽曲的人數不勝數,求中也不乏梅海的一些名門望族。能登台的,那都是經過長期訓練並層層選拔出來的,這些人,一旦登了台,那就不容有半點閃失的!”


  殷姑娘有些不耐煩了,朝他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嗎?正因為難,所以才要你幫忙呀!你跟梅老板來往密切,以你們的關係,塞個人進去還不容易嗎?”


  阿祥急忙辯駁:“你這說的什麽話?我也是有原則的啊,我既然答應了梅老板,那我就得好好幫人家找是不?再說了,我哪裏說我不想幫白姑娘了,我這是為她著想的呀……”


  “說這麽多,你就是不想幫!”


  那邊,他二人又吵起來了,白餌忽然抬起了頭,“不瞞二位,我來南靖之前,便是歌女出身。”


  殷姑娘和阿祥先是一怔,然後,阿祥搶著發話:“哇!白姑娘你深藏不露啊!其實吧,我一早就看出來了……那我明天就帶你引見間關鶯語的梅老板吧!”


  白餌笑著點了點頭。


  一開始,她並未點明自己來時的身份,便是怕他們會對自己有所偏見,如今聽他們這麽一說,她便徹底釋然了。


  “馬後炮……”殷姑娘一旁小聲絮叨。


  “哎!時候不早啦,不和你們說了!”阿祥伸了個懶腰,繼而往櫃台走去。


  殷姑娘一臉納悶地問,“你這,幹什麽去?”


  “我呀,讀書去了!”阿祥回過頭得意道。


  “讀書?”殷姑娘聽了,不由得發笑,“你一個店小二不好好看店,讀什麽書呀!”


  “我哪有不好好看店了?”阿祥急忙自我澄清,然後高高舉起頭,吟:“正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多讀點書總歸是好的!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殷姑娘坐在那,疑問:“這都什麽年頭,連店小二都要轉型了?”


  然後看了看淺笑的白餌,問:“白姑娘,明天要我陪你一起去間關鶯語嗎?”


  想想總是麻煩別人也不好,白餌便搖搖頭,婉言拒絕:“不用啦,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的。”


  殷姑娘驀然低了低頭,嘴角淡淡一笑,仿佛在自嘲,“……我忙啥呀,我好想也沒什麽可忙的……”


  她說得很小聲,白餌並沒怎麽聽清,趕忙問:“殷姐姐,你說啥?”


  殷姑娘回了回神,站了起來,“哦沒什麽,我是說時候不早啦,我先就上樓啦?”


  良久,客棧一樓一點點暗了下去,而半掩的門外,繁弦急管和燈火輝煌持續上演。


  白餌漫不經心地上了樓,正準備推開房門之時,忽聽得一陣咳嗽聲在身後不遠處響起,絲絲縷縷,觸人心弦。


  她驀然回頭,發現聲音來自對麵那個房間。


  那是王大娘的房間。


  房門並未關緊,還留有一些縫隙,有昏黃的光冒了出來。


  這麽晚了,王大娘還沒睡嗎?


  那咳嗽聲還在繼續,白餌擔心王大娘的身體,便折身到了對麵的房門。


  安靜的樓道裏,響起了敲門聲。“王大娘,您睡了嗎?”


  隻聽得房中傳來,“是白姑娘吧?進來吧!”


  緊接著,又是幾句咳嗽聲。


  她沒有遲疑,直接推入房。


  王大娘拖著瘦弱憔悴、已漸漸蒼老的病體緩緩下了床,見此,白餌趕緊上去扶。“王大娘,您歇著吧!”


  王大娘挽著她的手再次坐了下來,慰問:“老身無事,就是白姑娘你頭上的傷怎麽樣了?可有好些?”


  “已經好多了,大娘不必掛懷。”白餌淡淡一笑。


  王大娘哀怨道:“此事都怨老身,老身就不該讓你去見沈蒜子……”


  “王大娘您言重了,天有不測風雲,很多事都是無法意料的。”說著,她原本平靜的眼神裏倒是流露出了幾分內疚,“要說這事,也是我連累了您,您若不是為了尋我,也不會染上風寒。”


  王大娘蒼白的嘴唇露出一笑,有些傷頹。“老身都是半身入土的人了,這點風寒不打緊的。反倒是白姑娘,正是花樣的好年紀,要學會愛自己,對自己好,莫要將心力折在一件事上。”


  白餌急忙道:“王大娘說笑了,您這個年紀,正是享清福的時候,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們都要好好愛自己才對。”


  王大娘不語了,隻是靜靜看著她,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她忽然問起:“白姑娘,今年多大了?”


  “正是二八年華。”白餌答道。


  王大娘點了點頭,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柔和的笑,“老身有一個女兒,長你四歲,她應該,和你差不多高,差不多的身形,聲音也應該一樣。”


  “哦?竟有這等奇事?”白餌指了指自己,驚訝地笑了笑,想來也是緣分,她趕迫不及待地問:“不知大娘您這位女兒現在何處?我倒是很想見見她,看看……”


  她話音未斷,王大娘平靜地應了聲。“死了。”


  她瞬間怔住了,眼神流露出一絲歉意,“大娘,對不起啊。我……”


  “沒關係的。”大娘將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淡淡道:“幸得老天垂憐,老身還有一個兒子,眉清目秀,長得可高了,今年,也該弱冠了。他呀在京都做官,專門幫皇帝做事,要說起他的官職呀,老身倒是記不太清了,總之啊他的官很大的呀,每個人都很羨慕我的這個兒子。”


  白餌心裏頓時暖暖的,她聽得出,當王大娘說起她的兒子時,語氣裏滿是幸福,就連精神也矍鑠了許多。


  她想,王大娘的這個兒子,定然是她這輩子的驕傲。


  她忍不住感歎:“有這麽好的一個兒子,大娘您可真幸福!”


  王大娘忽然收起了眼裏的笑意,像個孩子似地耷拉下了腦袋,“唉,幸福什麽呀。他都兩年不回來看我了……”


  “為什麽呀?他為什麽不回家呀?朝中的官員在忙都有假期的呀。”白餌不禁問。


  “家?”王大娘暗暗搖了搖頭,語氣變得低沉:“老身好像一直都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老身是個不稱職的母親,他牙牙學語時,老身不在他的身邊,他有個頭疼腦熱時,老身也不在他的身邊,等到他功成名就了,老身又有什麽臉麵出現在他的身邊。別人家的父母,能給自家的孩子造大宅門,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綾羅綢緞,還有花不完的銀錢。而這些,我都沒能給到他。所以呀,他也不願回來。”


  聽著王大娘滿是自責的話語,白餌忍不住道:“怎麽會呢?您是他的親娘,他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無論他走到哪裏,這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割舍不斷的,無論他的官職多大,您對她的生育之恩,也是無能忘的。常言道,兒不嫌母醜,子不嫌家貧,他飽讀著聖賢之書,這些道理自然會懂。我想,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回家的。”


  呼地一聲,半掩的窗子忽然被大風吹開,將羅帳的良知吹得起起伏伏。


  白餌趕忙去走到窗台去光窗。身後,王大娘僵硬地靠在床頭,久久地盯著窗子外,兩個凹陷的眼珠子仿佛被人挖空了似地,隻剩下一副深邃的眼眶,唇齒顫顫,宛若唇語,“……沒有家的。”


  銀色的發絲隨風而起,整個人更顯憔悴。


  白餌掩了窗,再次走到大娘身邊時,忽然被問,“白姑娘,老身可以認你做幹女兒嗎?”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頗感意外,隨後上前,拉起大娘的雙手,低沉著嗓音說:“不曾告訴大娘,其實白餌的雙親已不在人間,若能有幸得到大娘您的垂憐,白餌自是感激不盡。”


  王大娘欣慰一笑,隨後從枕頭下取出一條披帛,慢慢說:“前些天,老身見你總是出早門,想來梅海還未開春,這早晚天氣多變,早上出門最易染風寒。老身便尋思著給你織條披帛,連夜趕工,傍晚可算是做出來了。你以後若是要出早門,或是睡得晚,便披上它吧,免感風寒。”


  大娘將披帛交到她手中那一刻,她的心就跟化開了似地,“大娘您大病未愈,還連夜趕工,白餌受之有愧啊!”


  “母女之間,沒有什麽愧不愧的。”大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勸慰道:“孩子,去吧,夜深了,回房早些安置了吧!”


  是夜,那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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