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第451章 :興奮
屋子裡一片寂靜,靜得只能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聲。玉無痕淺淡的聲音,在寂靜中再次柔和的響起,「起遠,為什麼?」
「請恕小的直言,小的不能為了一個未知的『也許』,而去改變一個孩子一生的命運。況且,您如何能夠肯定產下的一定會是女兒呢?」
關起遠站立的姿勢一直沒變,他始終低著頭,盡量保持著聲音中的平穩。又是一陣子的沉默,還是玉無痕先開口說話,這一次,玉無痕的聲音里少了一些柔和淺淡,多了一絲狡猾誘惑,
「起遠,就算只為了玲瓏,也值得一試啊!」
「您,此話何意?」關起遠聽到玉玲瓏的名字,心裡一緊,抬起頭看向玉無痕,緊張的追問。玉無痕站起身子,眼睛緊盯著關起遠的臉,慢慢的走向他,一邊走一邊說,
「現在,玲瓏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但是,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當她面對一個,註定與自己命運相同的骨肉至親的時候,她會痛不欲生的。如果,我們可以改變,那麼,當玲瓏不得不面對的時候,她會少疼一些的。」
玉無痕細膩平和的一番話,聽得關起遠的心裡巨浪滔天,理智一下子被拍打到巨浪的最底部。他覺得額頭出汗,手心冒汗,哆哆嗦嗦的雙腿,酥酥的撐不住身子。關起遠踉蹌的走到桌邊的椅子旁,吃力的坐下,拚命的整理著混亂如麻的思緒。
時間,如同剛剛學步的幼童一般,笨拙的向前挪動著雙腿,而關起遠的理智正從巨浪的最底部緩慢的向上、向上、再向上……終於,理智重新的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開始清醒過來。
此時,關起遠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用異樣的目光直直的盯著站在身邊的玉無痕,對於玉無痕他從來沒有如此失禮過。
「起遠,請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我承認,我在利用你,利用你對玲瓏的心意。但是,我決不是為了自己。我只是希望悲劇能夠有停止的一天!」
玉無痕敏感的體會到了關起遠內心的波動,坦然的迎著關起遠的目光,沒有逃避。關起遠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后,緩慢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玉無痕此時的心裡難分是喜是悲,她望著神情木然,腳步蹣跚的關起遠,聲音里是滿滿的心疼和無奈,
「起遠,難為你了!」
關起遠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直直的走出了玉無痕的房間。他神思恍惚,魂不附體,無知無覺的走著,頭腦里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具體的意識。直到他看見玉玲瓏房間里橘黃色的燈光,微弱的透過窗戶,照亮了他眼前的黑。
「如果我這樣做,能讓你日後少傷心一分,我也就算值得了。」關起遠的心裡模模糊糊的想著,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京城地安門外大街路東的天匯軒茶館,是京城最大的茶館。天匯軒的前廳有五間門面房,內設櫃檯和大灶。門面房後面是個四合院,院中搭有罩棚。和門面房相對稱的屋子叫做中過廳,過廳兩側的廂房和過廳後面的後堂中設雅座,大罩棚底下設散座。
夏季茶客們在天棚底下乘涼品茗,冬季天棚上罩上棉布帘子封閉起來,院內生火,整個茶館內暖意盎然。「雅座」是上層社會社交的場所,「散座」是大眾化的場所,茶客們以品茗為主。
過廳後堂的雅座里,坐著身著西裝風流俊俏的玉承祖,和一身中山裝古板嚴肅的宮崎風。玉承祖一臉的討好獻媚,連聲音都變得格外的謹慎小心,
「宮崎先生真是風雅之人啊!這個地方真不錯,鬧中取靜,市井百態盡收眼底呀!」
「承祖君近來可算是春風得意了,掌管了玉家玉家玉器行不說,又將有添丁之喜了。」
宮崎風不屑的目光掃過玉承祖英俊的臉,今天,玉承祖穿著西裝並沒有打領帶,襯衫的領口散著,整個人顯得如同一陣風一般的不羈。但,在宮崎風的眼裡,他,只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宮崎先生的消息真是靈通啊!只是不夠準確,玉器行是由我和二弟共同掌管的。」
「對於承祖君,『我們』是非常關注的。以承祖君的才華,獨立掌管玉家玉器行是早晚的事情。」
宮崎風聽出了玉承祖的語氣里意興闌珊,所以,他格外加重了「我們」的「們」字。果然,玉承祖心領神會般的湊到宮崎風的身邊,急切而小心的問,
「宮崎先生可有下一步的計劃?」
「沒有。一切還要看承祖君的。」
「事情有些棘手,我還沒有理清頭緒呢!」
實際上,玉承祖已經向玉無痕打探過關於玉如意的事情,而玉無痕對此事保持沉默,任玉承祖巧舌如簧,玉無痕就是一言不發。玉承祖徹底的敗下陣來,他還沒想好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呢,便接到了宮崎風的邀約。
「哈、哈、哈,不急不急,承祖君要有耐心啊!」
玉承祖看著在自己面前表現得悠哉游哉的宮崎風,臉上雖然是諂媚的笑,心裡卻在咬牙切齒的罵著,
「老狐狸,怎麼是我急呢!分明是你急吧!」
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宮崎先生真是心胸寬廣之人啊!」
「哪裡,承祖君才是家學淵源啊!我聽說玉家的家規極其嚴厲,歷代子孫都要遵守,如不遵守,後果不堪設想啊!」
對於宮崎風突然提到玉家的祖訓,玉承祖有些不耐煩,隨便的打發著,「是啊,幾乎每一代都有違背家規,被逐出家門的子孫。」
話剛出口,玉承祖的心思一轉,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看著玉承祖似有所悟的表情,宮崎風得意的拿起面前的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香茗,真心的開始享受這古韻茶香。
回到家的玉承祖,神思恍惚,一直在想著宮崎風的話,只是還沒想出頭緒來,於是和妻子白依依商量。白依依的心計並不比他差,所以玉承祖總把自己的心事,與她商量。
白依依輕輕的用手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慵懶的斜倚在床邊,仔細的聽完玉承祖的敘說,美麗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嬌俏的說,
「承祖,你能不能把玉家的祖訓給我背一遍?」
「有何不可。」
這邊玉承祖流利的背著,那邊白依依靜靜的聽著,在心裡反覆的琢磨著。漸漸的,她的大眼睛里,閃出瞭然的光彩。
「承祖,咱們是不能賭玉的,是嗎?」白依依柔聲細語的問著,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此刻的她,像是一隻剛剛騙得烏鴉嘴裡的肉的狐狸,志得意滿。
「是啊!絕對是不可以的,何況,咱們玉家現在也用不著……」
玉承祖的話說了一半,停住了,瞪大眼睛,彷彿猜出了謎底的孩童一般,興奮的看著妻子,夫妻倆彼此了解的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幾天,玉承祖一邊繼續打聽著玉如意的下落,一邊偷偷的去了京城郊區的幾個賭玉的場所。回到家以後,夫妻就關起門來,匯總分析這些玉承祖打聽和了解來的情況,根據這些情況,夫妻總結了以下幾點,
玉如意是真有其物,而且只能在無痕姑母那裡;
宮崎風肯定是沖著玉如意來的,可以狠狠的敲他一筆;
騙玉承智去賭玉的事情,不宜操之過急;
眼下要辦的事情,是得花錢雇個人,先讓玉承智對賭玉發生興趣,然後,名正言順的將玉承智逐出玉家大門。
玉承祖出師不利,他在玉無痕那裡響噹噹的碰了個釘子,玉無痕用徹底的沉默輕易的打發了他關於玉如意的所有問題。所以,如何將玉如意佔為己有,玉承祖夫妻始終一籌莫展。
第二年的夏天,傳來好消息,三姐玉珀和大嫂白依依幾乎同時分娩,生的都是女兒,關起遠為自己的女兒取名為,關玲玲。承祖大哥的女兒由無痕姑母取名為,玉芳菲。兩個粉妝玉砌的小小女兒,都將由無痕姑母親自教養長大。
也許這世間的事情是不能求全的,玉無痕原本是想讓,如此有緣的兩個小小女兒,相親相愛;但是,兩個人即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自打出生那天就彼此相看,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成長,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兩個人一直也不是很親密;從來都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雖然從不吵架,但是和對方几乎是無話可說的,一直如此,從未改變。
人生是一部獨幕話劇,而生活是最完美的戲劇大師。馬子服的一封信使我飛離塵世,成為九重宮闕上快樂無憂的仙子。同樣是一封信,一封承祖大哥被綁架的信,又將我從九重宮闕里重新拽回到塵世,原來,我還是我,凡塵里的一個最普通女兒家。
琢器堂里坐著無痕姑母、父親、博雅二叔、博君三叔、承智二哥、關起遠和我。我們都已經看過那封信,信里的措辭簡潔明了,客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殺氣,「貴府的玉承祖在我們手裡,用玉如意交換。請明天卯時在貴府門口等,如有差錯,後果自負。」信上是承祖大哥的筆跡,使得我們連懷疑都可以省去了。
大家遵循著一種習慣,在無痕姑母沒有開口前,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保持著沉默。
「姑母大人,您為依依做主啊!」
一句京劇里的嘎調,突兀的響起,白依依披頭散髮的出現在琢器堂的門口,一路跪行著進到屋裡,直接撲倒在無痕姑母的腳下。
「姑母大人,您要為依依做主啊!承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和芳菲該怎麼活啊!」
如同京劇道白般的哭喊聲,不客氣的響徹在偌大的琢器堂里,顯得與周圍的氛圍格格不入。
無痕姑母的眉頭微蹙,臉上的表情依然溫和平靜,上身微微的探出,示意丫鬟扶起白依依。而白依依卻賴在地上,無論如何都不肯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傷心欲絕的哭喊著,
「姑母大人不為依依做主,依依就跪死在姑母大人面前。」
無痕姑母重新坐直了身體,語氣淺淡無味,「回房去吧。」
跪在地上哭鬧不止的白依依,抬起頭,目光迅速的掃過玉無痕的臉。這張臉上的表情和氣勢,使她又恨又怕,那是她一生都無法做到的,她不甘心的收起了哭鬧,被丫鬟攙扶出了琢器堂。
「此事各位有什麼高見?說說吧!」
淺淡柔和的聲音,壓得每一個人都低著頭,默不作聲。良久,無痕姑母輕嘆出聲,「都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處理的。」
「大姐,您不是真的要交出玉如意吧?」父親抬起頭看著無痕姑母,有些驚慌失措的問道。
「事到如今,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不,不行,我不同意。玉如意是玉家的根,絕對不行。」博雅二叔站起身子,斬釘截鐵的說。
「博文,博雅,我也不願意,但是,我不能不顧忌承祖啊!」
琢器堂里重新沉默著,我的心思一轉,看著始終沒發一言的博君三叔和承智二哥,聲音清亮的問無痕姑母,
「姑母,玉如意的樣子除了您,可有別人見過?」
「沒有。」
「我有一個辦法,請姑母定奪。」
無痕姑母輕輕的對我點頭,示意我說下去。我緩步走到屋子中間,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急不躁,
「既然,除了姑母沒有人見過玉如意的樣子,那麼,咱們便可以做一個假的玉如意去救承祖大哥。當然,絕對不能讓匪徒看出破綻來,關於這一點,咱們有三叔和二哥,一定是沒有問題的。」
博君三叔和承智二哥都是琢玉的高手,那麼,一定也是作假的高手,這個道理,古今皆同。
「似乎有些道理,不過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無痕姑母有些猶豫,她在心裡反覆的衡量著事情的可行性。此時,一直沉默著的關起遠,走到無痕姑母的身邊,彎下腰,輕聲的對無痕姑母說,
「姑奶奶,依小的看,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