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卻說這曹平安今夜的一連串胡說八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竟叫這軍中將帥深信不疑。此刻,他內心稍微平複許多,不過往後若是再靠這神論鬼話處事,自然是沒有人相信了,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個兒為何與那閃電如此有緣?
另一頭,皇甫嵩正坐於帳中主位,他懷抱帥盔,手中拿著一根木棍正撥弄著身旁火盆中的炭火,隻聽那火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幾名副官將帥位於客座,從容自若。
皇甫嵩掃了眾將一眼,說道:“如今那賊人張角已死,正是我等出兵的好時機,不知諸位將士有何看法?”
“幸得孟德此一舉,我等才有此良機。”
說話的是郭典,黃巾起義時臨危受命,任钜鹿太守,起初本隨盧植平定北方黃巾亂黨,後來盧植遭到罷免,便隨了這西涼董卓繼續討伐這黃巾賊人,誰知這董卓好大喜功,孤軍深入,遭張寶伏兵被打了個迎頭痛擊,兵敗而逃,爾後又轉任皇甫嵩帳下,聽後調遣。
他身材寬闊,四十有四,著一件魚鱗寶甲,外套一件青色戰袍,頭頂紅纓兜鍪,威風得緊。細眼看去,他濃眉大眼,不怒自威,隻是那塌鼻子將他一臉英氣毀了大半。
這時,帳外走來一行七人,隻聽得帳外侍衛報了一聲。
“騎都尉曹操到。”
皇甫嵩抬頭望去,隻見曹平安等人已經穿好甲胄,套上戰袍,徑直地走入帳中。他高呼一聲:“快入座。”曹平安一行七人聞言作了一揖,便坐到了客座上。
那郭典見眾人入座,又道:“如今這叛軍頭目已死,我等隻需一支勁旅,便可將那廣宗城一舉拿下。”
曹平安聽了哈哈笑了兩聲,郭典聞聲目有怒火,問道:“孟德為何發笑?”
曹平安捏了捏嘴,說道:“我曾進過廣宗城,那城牆高約數丈,城樓甲士林立,裝備精良,要是郭將軍想要強攻,又沒有工程器械,我覺得難,難得很啊。”
郭典可是個急性子,那裏會容得了這話,況且他又是個主戰派,他站起身來,朝這騎都尉走了兩步,吼道:“我戎馬半生,早些年稱便隨張奐將軍征戰羌人,那時你還是個十幾歲小娃娃哩,成天偷雞摸狗,這戰場一事你又能如何比我清楚?”
說罷轉身向皇甫嵩一拱手,道:“末將願領一支兵馬,攻那廣宗。”
曹平安心裏犯了急:這才答應了張角保那廣宗城百姓安危,這倒好,自己為了保命透露出張角已死的消息,現在這幫將帥早就安耐不住了,若是以皇甫嵩的性子,那肯定就是屠城沒得話說,隻是不知道這郭典到底能否攻下廣宗。
身在漢軍陣營的曹平安,他心裏的這些心思若是讓人看出一點兒端倪,隻怕自己立馬身首異處,他見郭典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知道是阻止不了他了,便緩緩說道:“隻怕郭將軍拿不下那座城池。”
“呸。”郭典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問道:“我郭典不行,難不成你曹孟德就有良策?”
“沒有。”曹平安想都沒想,就回了一句。
“你若無良策,為何阻我統兵攻城?難不成你怕我搶了這頭功?或是,你本就不安好心,想要臨陣叛……”郭典悉數而談,幸得皇甫嵩出言製止,不然也不知這郭典會引起什麽騷亂。
“夠了,都住嘴吧。”皇甫嵩將手中帥盔重重放在案上,大喝了一聲,接著又道:“這兩軍交戰,我這中軍大帳內將帥不和,爭吵不休,傳了出去,我等還有何顏麵?”
隻見皇甫嵩站起身來,不露辭色地說道:“你二人各自領本部兵馬,由郭典統軍,試探性地去攻那廣宗吧。”
曹平安本想再說些什麽,但轉念一想:若是在這節骨眼上繼續勸阻,隻怕引得諸位將帥心生猜疑,到時候問起來,自己也無法去圓,深怕之前的謊言露出馬腳。
他收住了嘴,站起身子,與郭典應了一聲“諾。”便出了大帳,去那校場點兵馬去了。
這曹平安和郭典各領一軍,直至那廣宗城外二十裏,便紮下營地,以便適時而動。
兩人軍帳融於一地,相距不過數十步,可那郭典根本就不與曹平安有任何交流,想是還在生那悶氣。曹平安也不想用熱臉去碰他的冷屁股。
除了這日常議事外,兩人更是一麵不見,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曹平安算起來也是經曆過幾次戰爭的人了,心智秉性也有了些成熟,雖然自己還不懂得這行軍作戰的方式方法,可是他有衛茲和鮑信這樣兩個人才,也算是給他分了很多負擔。
此時當是卯時一刻,夜色昏暗,但再過不久便要天明了。曹平安踱著步子,正往那劉備的軍帳走去,劉備的兩個弟弟,關羽和張飛之前便被曹平安命令在校場操練士兵。他現在正想去與這織席販履的皇親國戚聊天消遣,其目的還是拉攏這個日後的大敵。
曹平安邁入軍帳,見劉備正坐在席上,拿著一卷書簡看了起來,他喊了一聲:“劉老弟。”
劉備應聲抬起頭來,隻見是騎都尉,便立即站起身子,將主位讓了出來:“不知曹都尉前來,劉備有失遠迎。”
“沒事沒事,我就是想找你吹吹牛逼,聊聊天,磕磕家常什麽的。”
劉備哦了一聲,便引著曹平安坐到了主位上,自己則坐到了一旁的客座上。
“老弟剛才在看什麽呢?”曹平安隨口一問。
“哦。是那《論語》,劉備無事可做,這二弟、三弟都給曹都尉吩咐操練兵馬去了,我這正閑得慌呢,便拿了一卷隨意翻看。”
“怎麽樣,好看嗎?”
“這《論語》便是教人守道義,行君子之事。”
曹平安一聽,心裏起了嘀咕:你這劉備,還在為我那下毒的謊話糾結不休呢?
“我覺得老弟就是個正人君子。”曹平安笑著說。
“不敢當,不敢當,這君子之人萬萬輪不到我劉備。”
“你就別謙虛了,你往後啊……就是很久以後,你可是會被世人稱之為仁義之君的啊。”
見劉備一臉木然,曹平安又說道:“你現在自然是不明白的,你就當我在說胡話吧。”接著,曹平安又問道:“老弟覺得什麽才是仁義之君?”
劉備作了一揖,道:“所謂不欺君、不欺民、不欺心、亦不欺敵方為仁義!仁德所在惡者皆望風而逃。”
“那老弟覺得這戰爭當如何用這仁義?”曹平安不屑一顧地問。
“昔日周武王會諸侯於孟津,牧野一戰殷商兵卒望風倒戈,不就是這仁義嗎?”劉備回答道。
“哈哈,老弟隻怕是給那書本上的東西束縛了想法,我才來這個地方的時候,與你一樣,怕血、怕死人,誒,可是後來我不怕了,為什麽?因為我看多了,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但是我還是怕死,哈哈。”
劉備也附和著笑了幾聲,問道:“那依曹都尉之見,又當如何?”
“這兩軍交戰,若是與那敵軍正麵交鋒,必定死傷慘重。”
劉備點了點頭,說道:“該當如何?”
“你還想不明白嗎?這打仗是不得已而為之事,必須要速戰速決,才能使自己減少損失,不然隻會給自己徒增負擔,但如何速戰速決便要使些功夫,用那詭計取勝,用智謀去對敵,就像這次我把那張角毒死……”
曹平安沒有說完,隻是看著劉備。後者見騎都尉沒有說完,會了意,便說道:“隻怕曹都尉這手段不是君子所為……”
“我就說你讀書讀死了吧?我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都說要靈活運用,不要給框架束縛了,我看老弟你就是被這框架給束縛了。”
“人生再世,便該行得正走得直,做人做事便要無愧於良心。”
“可拉倒吧,那日我要篦頭,你飽讀這些什麽四書五經六藝,你難道不知道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之事嗎?”曹平安定睛看著劉備,又道:“你肯定是知道的,但為了報我那張‘美人圖’給你帶來的不堪,你就並未製止你三弟。”
此話一出,劉備竟無言以對,隻得聽曹平安繼續說來:“你也別多想,我不怪你,更不會責罰你,我把你當兄弟呢。”
劉備起身作揖,道:“多謝曹都尉,劉備那日實屬不該。”
“你跟我客氣個屁啊,理發在我那裏常見得很,快坐下。”
見劉備坐了下去,曹平安又說道:“所以嘛,我弄死了這張角,也算是給這天下除了一害,不然這兩軍對峙,你想想,得何年何月才能攻破這廣宗城?還有,若是繼續耗下去,隻會增加財力物力的消耗,苦的就是百姓了,你以為那皇帝老……”
曹平安忽地收了話語,又道:“你還真以為當今皇帝,能有更好的辦法?他現在正被那些太監呀、外戚啊,搞得暈頭轉向呢。”
“曹都尉一言真如醍醐灌頂,陛下蒙難,劉備早有所耳聞,隻是家道中落,無法報效國家,劉備自知無能,有何臉麵麵對我大漢列祖列宗……”
劉備說著竟哭了起來,曹平安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搞得一愣一愣的:這劉備是真的愛哭啊,那書上寫的倒是不假。
“你也莫要傷心,待這黃巾之亂平息後,你指定也是要封個這官那官的,到時候不就是你一展拳腳之時嗎?”曹平安安慰著。
“哎。”劉備歎息一聲,收住哭泣,問道:“隻是曹都尉的行事,恕劉備萬萬做不出來。”
“你做不出來,那就我去做吧,你也不想想,這戰爭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天下百姓可就受苦受難了,早一日結束便早一日安寧。用點這詭計、智謀又能算什麽?我用最小的損失換了最大的利益,百姓早日脫離苦難,我覺得這才是仁義,以前我和你一樣,但自從來道這裏……”
曹平安歇了口氣,又接著說:“自從來到這裏,那麽多月過去了,我經曆過恐懼、害怕、生離死別,也見識道了戰爭的殘酷,看見了人民的苦楚,為了保命昏話不斷,所以那麽用點卑鄙的手段,我也要活下去,也要讓這戰亂早些結束,好生找個地方安心種地,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