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識魔心浮幻海 第六十五章 不係舟的兄弟
皎皎月色之中,十個身著黑衣,腰佩刀劍的豪客,騎著高頭大馬,嘚嘚走在穿越崇山峻嶺的驛道上。這些騎馬漢子,團團圍著正中一輛沉重的箱車,顯然是在押送什麽十分貴重的物品。
那輛由兩匹馬拉著的箱車,走得並不快,駕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青衣老者。而走在馬隊最前麵的,則是個背著一把古色長劍的灰袍道人。
馬隊走得很慢,因為押送的那輛箱車,沉重異常,快不起來。
再看那車上的木箱,鐵皮鉚邊,鋼板夾角,十分堅固;便是鋒利的刀斧,想劈開也得費上不少功夫。隨著車輛轉動顛簸,頂蓋邊緣,哪隻巨大的銅鎖,咣當咣當地敲打著箱體上的精鋼鎖扣。
箱車一角,高高豎起一根旗杆,一幅白色旗幟迎風招展。旗幟上的陰陽魚圖案,非圓非方,靈動而不失沉穩。這便是太一道教的教旗。
領頭的灰袍道人,神態寂然,顛簸馬背上的身形,穩如山嶽,兩眼卻有精光流轉,警覺異常。
前麵一股山風,撲麵而來,冷得那些黑衣騎馬漢子,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此時,那灰袍道人卻勒馬停住了。整個馬隊的行進,也嘎然而止,訓練有素。
灰袍道人望著前方那一道險窄的峽穀,隻見兩麵高崖,如斧劈刀削,垂直相對;峽頂隻見一線星空。這種地方,一夫當關,萬分莫開。
駕車老人邊上的一個黑衣漢子,縱馬上前幾步,來到灰袍道人身邊勒定。灰袍道人往那道峽穀一指,輕聲道“帶三個人,在前方探路,若無事,則直行。我們隨後跟從,相距百步。若有異狀,前後互相策應。”
從來極少盜匪敢來打太一道教貢銀的主意,但那個灰袍道人,還是一路小心在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黑衣漢子領命,招呼了三個同伴,一齊佩刀出鞘,策馬向前。四匹馬兩兩並轡而行,率先去往那道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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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隱伏的地方,正好在矮胖子王衝和餘子之間,他凝神摒息,眼看著那四個黑衣漢子進入遠處穀口。四匹馬不徐不疾,馬上的漢子左顧右盼,極其謹慎。
任平生已經看見更遠處跟隨的馬隊和箱車。對方如此謹慎,任平生不由得緊張起來。再看一眼先前趙無忌挖過的地方,頓時放喜憂參半。那地方,月色之下,看不出挖過的痕跡,但這種陷阱,若先被前麵的馬給踩塌了,豈非前功盡棄!
隻是那四批馬緩緩走過,一路行來,已經過了任平生隱伏的位置,毫無異樣,馬蹄踩踏在那陷阱之上,竟也安然通過。任平生不由得暗暗稱奇。走到峽穀中段,先前開路的漢子,已經放鬆了許多。後麵的車隊,卻仍是保持著百步的距離。
任平生雙眼緊緊盯著那輛車,心中默數著,十步,九步……三步,兩步,一步,“砰”的一下,車輪陷落,拉車的兩匹馬,驟然被拉停,驚得奮蹄立起,大聲嘶鳴。
“戒備”伴隨著那灰袍道人的喊聲,嗤嗤嗤數聲輕響,幾支弩箭從前後四隅射來。四個護著箱車的漢子應聲落馬,灰袍道人劍已在手,也不下馬,身軀直接從馬背上飛出,往前方一個弩箭手的藏身之處撲去。道人身形淩空之際,一道耀眼的白光,從他手中衝天而起,直接穿出十餘丈高的一線峽穀,在半空炸開,便是一片七彩炫爛的焰火。
灰袍道人祭出報信焰火之後,一飛兩三丈遠,腳一點地,再度淩空,眼見瞬息之間,便可格殺那一名弩箭手。突然一陣破空之聲,淩厲異常,來自前方百步之外。
灰袍道人知道厲害,隻得棄了近處的弩箭手,腰身擰轉,一劍橫格。“當”的一聲,那支破空而來的弩箭竟然沒有被寶劍擊落,隻是方向略偏,堪堪擦著道袍飛過,射在數十丈外的石壁上,直沒至羽。灰袍道人震得虎口發麻,不由得立定身形,凝神戒備。
先前襲擊馬隊的四箭,雖然迅疾,但破空之聲很輕,自然傷不到灰袍道人;但後麵這支,卻是鐵杆重箭,能在百步之外,射出如此強勁的鐵杆重箭,道人絲毫不敢大意。
先前負責探路的四個黑衣漢子,已經躍下馬背;四把樸刀,揮出四道青光,朝崖下一塊巨石背後撲去。那正是射出鐵杆重箭的地方,餘子的藏身之處。
四個人,四把刀,分散而去;眨眼間便將那塊巨石三麵圍住,把藏身石後的人,退路全部堵死。這些人看似修為不高,但反應極快,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武士。
堵住了對方的退路,四名武士的腳步,卻開始慢了下來,擎刀身前,緩緩推進,到了距那塊石頭五六步的地方,卻都停了下來。這個位置,既防對方冷箭,又能隨時合擊發難。
他們還沒看到偷襲之人的身影,但已經確信他就在那塊巨石之後。隻要對方露出箭矢瞄準,這四人就會同時遞出致命一刀。
果然,餘子從巨石背後高高躍起,隻出腳在石上一點,便已經淩空往其中一名黑衣人撲去。他手中一柄黝黑的板斧往前橫掃,卷起一股黑風,眼看那名黑衣人,就要身首異處。
然而其他三人,並不出刀相救,全是進身攻擊的招數;四把樸刀,一齊往餘子身上招呼。連那個遇襲的黑衣人,也沒有格擋自救!
那柄板斧襲來的威勢,他已經知道自己無法自救,隻求出刀一拚。
斧影深沉,刀光耀眼,眼見便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麵。忽見那數道斧影刀光之中,一陣煙塵炸起,五個人影,盡皆隱沒其中。
隻聽得叮叮當當幾下金鐵相擊的聲音過後,便即寂沒。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彌漫煙塵中走出,手中,又已經開弓搭箭,再次射向百步開外的箱車陷停方向。
還是餘子,還是那把長弓和鐵杆重箭!
灰袍道人,始終沒有離開箱車五丈之地;他一見前方四名武士開始合擊餘子,便即轉身,繼續對付藏匿於近處的那名弩箭手。一兩丈外的藤蔓叢中,藏著的是大個子盤化。
還沒等道人出劍,又是嗤嗤嗤幾聲輕響,四麵弩箭射來,一齊襲向那灰袍道人。最近那一箭,一旦破空,已到身前,正是盤化的手筆。
灰袍道人身周,一道清亮的劍光旋起,如同劍光漩渦,那四支弩箭,一入劍光之中,便如泥牛入海,連同那道劍光漩渦一起,消失無蹤。此時,一道銀光,從道人身上飛出,宛若遊龍,直接穿入盤化藏身的藤蔓之中;那一道銀光遊龍幾度翻飛,一叢藤蔓盡數折斷,塌陷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藤蔓叢中掠出,身上雖有血光浮現,卻迅捷如電。盤化身形甫定,隨即砸出一塊大如磨盤的石頭。那大石挾著勁風,向道人襲來。
盤化知道這一下,對那道人用處不大,隻不過想求一刻喘息之機,等候接應而已。
然而事與願違,大石的黑影剛剛飛出,便見那道飛石軌跡的上空,出現了一個灰布道袍的身形!那淩空而下的道人身上,再次有一道銀光遊龍閃出,往盤化的眉心一閃而至。盤化隻覺一陣冷汗爆出,麵對死亡的恐懼,瞬間襲遍全身。
便在那道銀光遊龍堪堪觸及眉際之時,隻見一線白影,如同天幕流星,從半空落下,將那道銀光遊龍攔腰截斷!灰袍道人暗叫不好,閃身疾退,欲去往箱車旁邊,與護車武士匯合。
灰袍道人本欲避實擊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將對方埋伏在近處的弩箭手逐個擊殺,最後對付起遠處的鐵箭高手,至少有幾分勝算。
然而,那道擊落自己銀光飛劍的白影,來勢太過淩厲,與先前的鐵杆重箭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方還有如此高手隱伏在旁,灰袍道人瞬間心如死灰,隨即飄身撤退,企圖依仗箱車躲避羽箭,待對方近身攻擊,再全力一拚。
然而,道人的身影還未接近箱車,背後又是一道威勢極大的破空之聲傳來。正是餘子解決四個武士之後,突然射來的那一根鐵杆重箭!
道人甫離險境,背後空門大開之際,那還有餘力擋開這一箭。情急之中,隻見灰袍道人一躍而起,身形平地拔高三尺,往前彈射而出。
隻聽得一聲慘呼,灰袍道人仆倒塵埃,身形兀自滾了幾滾,恰好滾到箱車之前。道人的左腳小腿,已被鐵箭洞穿,再無法騰躍奔跑。
百步之外,餘子身形如飛,疾奔而來。那把射出鐵箭的長弓已在他的背上,手中,則換了那一柄黑沉沉的板斧。
前後左右的山崖低處,窸窸窣窣地現出幾個人影,手中都強弩上弦,將箱車四麵圍住。領隊道人受傷,四位中箭武士,依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前麵探路的那四個,陷入百步以外那一片塵霧之中,依然無聲無息。
剩下兩個武士,戰戰兢兢地放下手中兵刃,扶著箱車,渾身顫抖不已。而那個年老車夫,一直藏在車底,身如篩糠。
“各位道友,咱不係舟的兄弟,向來仁心宅厚,隻謀財,不害命;都是太一天帝的子民,沒必要動兵刀。識時務的,請都到崖邊站立;隻是那銅鎖鑰匙留下。”臉蒙黑布的餘子喝道。那兩個幸存的武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跑到了另一邊崖下,倚石而立,不敢往箱車看上一眼。
小腿依然插著鐵箭的道人,已經坐起,卻不肯挪移,冷冷道“有本事,把車拉著跑。鑰匙早已另遣密使,送往桐川城中。”
那道人嘿嘿冷笑幾聲,“固謙記的銅鎖,斧鑿不開;嘿嘿,不到半個時辰,你們就會陷入桐山宗高階仙師的圍追堵截之中,隻怕有命掙了銀子,卻沒有命花了。”
餘子兩道冷冷的目光,看了那道人一眼,淡淡道“多謝提醒。”然後他一轉頭,對著已然走近的一個矮胖身影招呼道,“老胡,動手。”
這不是王衝嗎,什麽時候成了老胡?已然伏在暗處的任平生,疑竇一生,便即省悟。敢情,這夥人不但要劫人錢財,還要嫁禍於那個叫不係舟的什麽團夥。老胡,想必是不係舟裏的重要腳色。
王衝也不答話,手中拿了根極其纖細的不知什麽東西,在那箱頂邊緣的大銅鎖搗鼓幾下,銅鎖應聲而開。
那矮胖子手腳極快,從背上解下三四個大背囊,一頭栽在車廂裏,就開始裝東西。片刻之間,四個背囊都已經裝滿,胖子從車廂躍出,喝了聲,“扯呼。”手中的那幾個鼓鼓的背囊,四散拋出,餘子,盤化,趙無虞和趙無忌人手一個。
五個人,便隻有胖子兩手空空,迅速往東南撤離,片刻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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