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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識魔心浮幻海 第八十一章 暗夜無常

  北門民伕營的監工頭子,並不是整個桐川城中,第一個被殺的官家人士。


  三個月前,也就是任平生剛剛被送到民伕營的頭一天,龍門鎮裏正大人,當天從裏正府衙坐著自己小驢輦回家的途中,被一顆不知哪裏飛來的白色卵石擊中頭顱,當場腦漿迸濺而死。


  當天晚上,龍門鎮衙役班頭傅龍文,也就是鎮上人們熟知的傅大班頭,被發現死在鎮口的臭水溝中,死因與裏正大人一模一樣。


  半個月後的某一夜,新城東邊青龍門那一段,一處工地的那位監造官,從民伕營女工棚舍中,連夜選調了一名年輕女子,說是要做些雜役。據說那女子當晚做完雜役之後,在回歸棚舍的途中不幸失蹤,此後再沒有出現。


  此時的整個新城工地,男女民伕不下五萬人,這種偶爾有民伕意外失蹤,或者死亡的事件,十分平常。


  但此事之所以被傳揚甚廣,人們耳熟能詳,主要還是因為那位選調了失蹤女工的監造官,第二天夜裏,被發現死於自己的臨時館舍之中,滿身傷口,屍體幹癟,皮包骨頭,好像一夜之間,被抽幹了周身的血液水分,情狀十分可怖。


  更為可怖的是,那監造官手中,致死緊緊攥著一把牛角尖刀,他那一身傷口,盡是自己生前用那把刀子刮出來的!

  此時不但驚動了桐川城城主衙門,全城最好的衙役捕快,悉數出動破案;桐山宗那邊,也派來了宗門的護法修士協助。桐山宗道門的介入,並不是因為一個工地的監造官,是個多了不得的官職,關鍵還是。這種死法,據說是當年魔宗以獨門邪術,勾攝生人的魂魄生機。被勾攝了生機魂魄的人,形容枯槁,卻並不死,而是變成毫無意識,力大無窮的狂人,無人能夠將其控製。


  好在這種行屍狂人,卻並不傷人,隻會竭力自殘,直至死去。


  護教軍團的兵士,在勘察現場的時候,發現那位曾被報失蹤的女子,衣不蔽體,手腳被縛,口中塞著布條,就躺著那位監造官的床上。


  女子身上,隻是有些被鞭子或木棍打出來的皮肉舊傷;由於被捆綁得久了,手腳上被繩索勒出的深痕,數日未曾完全恢複。


  這名女子,被關到了桐川老城外一處極其隱秘的地牢之中,日夜審問。


  據說那名失蹤女子的家人,三天兩頭到青龍門工地外跪地哀求,請官家給個說法,始終求不到任何消息。


  三個月來,城東工地,城南工地,城北工地,桐川舊城內外,不斷有官家人士意外身死,死法都差不多,不是形容枯槁,自殘而死,就是被那白色卵石擊破頭顱,腦漿迸裂而死。


  盡管桐川城護教軍團,官家,武院和桐山宗道門,已經不斷派出軍士,捕快,武夫和境界不低的修士,全城戒嚴搜捕,依然查不到凶犯的半點蛛絲馬跡。


  而且,依然有人接連被殺。搞得滿城人心惶惶,紛紛傳言城中出了個“暗夜無常”,來無影去無蹤的,專門夜間殺人。各種猜測臆斷,也紛至遝來;有說殺人者,有兩個凶犯。一個專門以邪術勾攝魂魄,一個則專以飛石殺人;但桐山宗派來的護法修士,則說殺人者有可能是同一人。


  至於兩種殺人手法迥異,不過是故布疑陣的伎倆。因為,也隻有身懷魔宗邪術的人,才有如此之強的體魄,以純粹的體力遠遠發出飛石,擊碎人的頭顱。


  從種種跡象,均可判斷,那些擊碎頭顱的飛石,並非練氣士以禦物之法施為,而是以純粹的體力擲射,而且擲石之人,每次殺人,與死者的距離都不下五十步遠。


  非常時期,城北工地,卻好像成了整個桐川城唯一平安無事的一方淨土,一直沒有出過什麽異常。


  直至此時,那個中年監工頭子被一模一樣的卵石擊中頭顱,死於城門洞中。


  一方淨土,從此也不再安寧。


  這一日,北門工地的民伕,並沒能清早按時上工。因為一大早,這一帶的民伕棚舍,就被無數黑衣黑甲的兵士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民伕接到傳令,原地不動,聽候審查。


  任平生屍躺在自己的鋪位上,難得睡個心安理得的懶覺。所謂鋪位,隻不過是棚舍中,用一個簡易的架子,架了幾塊木板,上麵鋪一層自己到郊外割回來的茅草,再鋪上自帶的草席。


  說起來寒磣,但任平生的這個鋪位,已經是整個棚舍之中,最為奢華的存在了。其他人的,要麽是從工地裏東拚西湊撿來的廢棄模板,直接鋪在地上,要麽就是自己撿兩捆麥稈稻草隨地墊一下。


  一個棚子四五十民伕,都三五紮堆,神色驚惶,頗似待宰的羔羊,竊竊私語。像任平生這樣還能安然躺著的,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領著十幾名黑甲兵士進入棚舍的,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並無護教軍士的裝束,一身便服,口唇周邊,絨毛都未長滿,卻是方麵闊口,形貌威嚴,頗有軍將風範。


  那年輕男子,指示著身後那十幾個軍將,將所有民伕集中到棚舍一隅。任平生和那些三五紮堆的民伕,都反應極快,一旦得令,便即蜂擁而去,奔向指定的角落。


  但任平生剛走出兩步,卻被一條白緞大袖橫伸出來,攔住了去路。那一身華服的年輕人,麵若寒霜,“哪裏人?”


  “引朵鄉,培秀寨。”任平生一臉疲賴之色,淡淡道。不知為何,他一見這名華服男子,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憎惡之感,似乎此人,生來就跟自己有解不開的過節。但他也沒太當回事,反正周遭的人,也沒幾個看著順眼的。


  “年齡?”


  “十五。”


  “為什麽十五歲就出來服勞役?”那華服男子,麵色愈加冷硬。


  “這事,得問龍門鎮的衙役大人們。”任平生麵無表情道。


  那華服男子吃了憋,一雙眸子,十分不善地在青衣少年身上瞅來瞅去。“……為什麽你的鋪蓋,東西那麽多?”


  這個問題,比較耐人玩味。玄黃天下,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在同樣出身貧苦的人群之中,也不例外。像這種身板的少年,管你有多少好東西,用不著半天,就被那些胳膊腿更粗的漢子們,瓜分幹淨了。


  這算是好說的,不好說的,瓜分完還不算,你既然能拿得出東西,那就得繼續想辦法給大哥們多拿點。


  任平生嘴角微翹著,皮笑肉不笑,“這裏的監工大人,不但盡忠職守,還關懷民伕。”任平生指了指那邊擁擠不堪的角落,“再說了,你看他們,一個個高風亮節的,不搶東西,還經常照顧弱小。”


  那角落裏有無數人,腹誹不已,卻不敢說什麽。這來了近四個月的少年,簡直就是個惡魔。


  能住在這間棚舍的,基本上不是“流串犯”,就是“黑戶口”,沒太多流動;偶有交換,也是因為某個民伕的“召集人”,給他入了籍,找到了正經東家。


  那些曾對任平生的“家產”起意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挨過一頓胖揍,揍得滿身是傷,表麵上,卻連半塊淤青都看不到。


  挨了揍的,還得幫著少年籌集物資,釘鉚床架。這種事,平常得很,沒有人敢去告狀。


  那華服男子,繞著任平生轉了一圈,卻始終挑不出什麽毛病。任平生的鋪蓋,已經被那些黑甲士兵,翻了個遍,甚至一根根的茅草,都給捋順了些,沒有任何可疑的物事。


  “小小年紀,談吐不俗,卻怎麽就做了民伕?”那華服男子,也不知是在問他,還是自語。


  沒指名沒道姓,任平生便懶得理了,就算要作答,還是那句話,得問龍門鎮的衙役大人們。


  要問龍門鎮的衙役大人們,多半也是沒有答複的。因為召集任平生的衙役,已經意外身死,而且在臭水溝中躺了一夜。傅龍文被撈起來的時候,身上那本給民伕記錄造冊的本子,被泡了個稀爛。


  也就是說,那天龍門鎮送來的二三十名民伕,其實已經沒了出處,更不會有人去操心他們的入籍問題。


  此間毫無發現,華服男子終於要帶著兵士走了,出門之時,滿臉不甘之色,回頭多望了兩眼任平生。


  突然,整個棚舍的空氣,一陣凝固,人們隻感覺呼吸為之一滯。隻見一道白影,從門口掠入;那飄飄大袖展開,往那個獨自站立的青衫少年一拳遞出!

  這一拳,迅若疾風,根本不容人有任何反應的餘地。


  青衫少年的身軀,遠遠飛出,砸在棚舍的板壁上;稀裏嘩啦,那板壁破了一個大洞。


  任平生蜷縮著身軀,如蒸熟的大蝦般躺在棚舍外的野地上時,才看見那張原本威嚴的闊口方臉,出現在板壁破洞處,卻換了一臉嬉笑之色,“小子,沒本事,就好好說話。習慣了別人的高風亮節,很容易少年亡的。”


  蜷縮在角落裏的漢子們,眉開眼笑,一臉不舍,目送著華服男子和一眾兵士離去,直至不見蹤影。


  漢子們再回過頭時,不由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那剛剛還躺地不起的青衣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又已經靜靜地站在眾人身後,一臉不屑之色。少年口中,還叼了根板房破洞之外叢生的狗尾巴草。


  “哪個,袁少,人家畢竟是官家的人……”還是其中一個老成持重的中年漢子,反應快,連忙圓場道,“咱們都是螻蟻百姓,可沒你袁少那一雙拳頭,不敢不敬啊。”


  “明白。”任平生表情古怪,隨口“呸”的一聲,把叼著那根狗尾巴草,吐在地上,“咱們做人家的狗,就得有條狗的覺悟,對不?”


  中年漢子不敢接茬,唯唯諾諾,連忙轉身,整理先前被兵士們翻得亂七八糟的床鋪行李去了。


  其他人,小心翼翼地邁著腳步,默默散開。


  任平生的目光,穿過門口,望向那個華服男子消失的方向,那張麵孔,他記住了。


  隻是他的心中,卻在默默地嘀咕著另一件事情——被稱為暗夜無常的另一個人,到底是誰?

  xuanhuangtianj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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