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識魔心浮幻海 第八十二章 西風馬場 (上)
四方勢力聯合盤查,以桐山宗修士或護教軍團為主,捕快衙役等官家勢力協助,效率極高。大概也就是誤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全部棚舍的民伕,又開始井然有序,趕赴工地。
隻不過今日的早餐,極其潦草,苦哈哈的弟兄們,端了隻裝半碗的稀粥漂著幾根青菜,在遠離廚子和監工的地方紮堆抱怨。早先看見那華服男子領著氣勢洶洶的護教騎兵查房,任平生就暗叫不妙,待到分餐時果然不見了那黑炭女子,便不由得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那監工頭子之死,黑炭女子是當之無愧的當事人,豈可幸免。又聯想到數月前,青龍門工地那邊,關於那個失蹤女子的風言風語,不由得暗叫遺憾。
雖然跟這黑炭女子,並沒有多少情分,但畢竟是對自己一向眷顧有加的人,若就因為自己一時出手痛快而深陷火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四百多民伕的一夥人,也就那麽五六個手持長鞭的監工,還沒了頤指氣使的監工頭目。所以這一營民伕之中,偶爾少了個把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青衣少年,不會有人留意。
平時,這些民伕也沒什麽人,有從監工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離群逃脫的本事。
當然,任平生是個例外。
任平生獨自一人,凝神靜氣,一路隱匿暗處,循著那道熟悉的氣息追蹤而去。
說到追蹤,普天之下,能比獵人更厲害的,恐怕就隻有獵狗了。但獵狗也隻能依靠特別靈敏的鼻子,去聞獵物殘留的氣味。而任平生,如今深諳望氣之道,比那追循氣味的手段,又不知高明了多少。
那黑炭女子留下的氣息,到舊城西門外一處護教軍團馬場附近的哨站,突然變得濃鬱而新鮮;隻不過,都是從地底冒出。
那哨站,隻有十餘個兵士駐紮,簡陋的板木營房。隻不過監管一處規模不大的馬場,用不著太多的兵力。
馬場地處城西,就叫西風馬場。也許當初起名之人,並沒有花多少心思在起名一事上。
任平生明白,那傳說中的地牢,必在此間。隻是,無論他如何施展望氣神通,始終找不到地牢入口的痕跡。
他藏匿身形,棄了哨站,往圍著柵欄的馬場那邊一路勘查過去,始終沒有絲毫發現。
那兩排占地極廣,磚牆青瓦的馬廄,顯然已有不少年月,任平生也很想進去一探究竟。但那個在陽光下翻著棉襖捉虱子的看守老人,所在的位置,卻令他十分尷尬。
這老人既不在靠近馬廄的柵欄入口,以不在馬廄門前。就在空地上一個看似十分隨意的位置上。普通人看上去,也沒什麽,隻不過是個虛耗光陰的老頭子,找了快舒服的地兒曬太陽而已。
但夏日裏的上午曬太陽,這就已經有點匪夷所思。
再說這個時候,大小馬匹,都全在外邊草場上放牧,一處空蕩蕩的馬廄,何須派人值守?
更兼任平生一路施展望氣之法,那看似老眼昏花的老人,自生一股氣象,籠罩整片馬廄區域。
那四麵通風,到處都是缺口的馬廄,按理說隨便從那個通風口摸進去,都不容易被發現;但窺視良久,任平生愣是沒法從老人那一股極宏大的氣象籠罩之中,找出一處突破口來。
不時望向不遠處那座哨站,那黑炭女子特有的氣機律動,不斷加強。
任平生明白,這樣的氣機律動增強,若非正在抵受極大痛苦,就是正在劇鬥之中!
隱伏長草之中的青衫少年,額角滲汗。
若是劍道巔峰之時,他自問一劍遞出,也可以悄無聲息地破了那老者感知所及的那一大片牢籠。為此事多死個太一道教的看門老狗,不算什麽事。
可現在這個尷尬的禦氣瓶頸,就算是對一個二三境的低階武夫出劍,恐怕都是自己找死。
更何況,任平生根本沒有帶劍。不是來不及去藏劍之處拿,而是實在累贅。
一陣輕微的破風之聲,從馬廄後麵的通風口直線射入。馬廄之中,便傳出一聲木板斷裂的脆響。
那正門外邊的捉虱老者,原本那對昏花的老眼,瞬間閃出兩道淩厲之光。
老者卻不慌忙,緩緩從半躺的簡陋木椅中站起身來,那極其沉靜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籠罩整個個馬廄的那一股隱約氣象,沒有一絲波動。
對方如此小心謹慎,任平生幾乎已經確認,那地牢的入口,應該就在這馬廄之中。
老者緩步而行,四平八穩,直接來到有隔板斷裂的那個馬間。斷木板處,赫然有一顆白色的卵石,被把玩的光潔滑溜。聯想到幾個月來,那個關於暗夜無常的傳說,老者眉頭緊鎖,神色緊張。
任平生已經察覺到了那道籠罩整座馬廄的氣機波動,機不可失!
也就是某個通風口中,突然間有道青影閃入,任平生已經落在一處遠離那個老頭的馬間之中。
軍馬的馬廄,極其講究;兩排對開,每匹馬都是獨立的隔間。
老者在凝神值守之時,他的感知範圍應該能感知到生人的貿然闖入。但在這隔板重重的馬廄之中,他可沒有任平生那種獨特的望氣之法,可以隔空觀望每間隔間的不同氣象。
一老一少,一明一暗,在這兩百多的隔間門戶之中躲起貓貓來,互不相讓。
準確地說,老者是並不確信是否有人闖入,但習慣了終於職守,哪怕有一絲可疑跡象,也要先刨地三尺,直至確認無事。
任平生在那些高處四通八達的隔間板牆上,藏匿身形,高來高去,逐個查看;同時遠遠避開老者的搜尋。
但那值守老人,好像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雙眸閃轉,居中占著中央甬道,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在對方如此小心的搜尋阻滯之下,任平生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走遍了每一個馬間。
每一個馬間,都極其尋常,沒有任何機關暗門。任平生暗歎一聲,伸手往額上擦了把汗。剩下的,就是甬道盡頭處的馬具室和草料房了。
然而,那老者無論走到哪裏,雙眼的餘光,一直都有意或者無意地關照著這兩處敞開的門口。
這兩個地方,必有貓膩!
甬道東西走向,那馬具室和草料房,正好在東邊。那老者搜過一遍之後,幹脆便不出去了,倚在甬道東邊的門口,曬著斜斜照進來的陽光。
那老者一到陽光之中,原本緊繃的神色,好像一下子就變得放鬆起來;伸手搭了個涼棚,遙望遠處草場之中,四散漫步的馬匹,一臉笑意。
老人突然笑意一滯,猛然回過頭來,那一雙結滿老繭的手一動,便接住了兩顆分襲腦袋和腰肋的卵石。
“出來吧,就你這點手段,也想扮那所謂的暗夜無常?”老者把兩顆卵石,都放在右掌之中把玩著,都懶得往這邊看上一眼,“在我這,你現在連脫身的本事都欠奉。”
任平生驟然偷襲無果,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便從隱匿的隔間現出身形,一臉坦然,緩步向老人走來。
見對方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大孩子,老者不由得愣了愣神。“跟誰學的本事?說出來,或者我老人家心情好點,能饒你一命。”
任平生並不搭話,腳步不停。
老者看少年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不由得眉頭緊鎖,雙眼冷冷盯著少年的雙手。
“站住。”那老者一聲斷喝,任平生依言站定,距離老者,已經不過二三十步。他雙手一攤,兩手空空。
“跟我裝啞巴?”老者聲色俱厲道。
任平生搖了搖頭,依然一言不發。
那老者臉色稍稍鬆懈,點了點頭,“還真是個啞巴啊,可惜了,年紀輕輕的,樣子也還行。過來吧。”
任平生點點頭,剛一舉步,便見那老者微一揚手,那兩顆卵石,劃著兩道完美的弧線,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往自己飛來,不徐不疾,似乎毫無氣力,卻極平穩,所過之處,有空氣破開之象!
禦物之法!
任平生臉上一片茫然之色,心中卻暗暗苦笑不已,劍道幾近全失之時,遇此強手,隻能一賭了。
隻不過,這次賭的,是命……
xuanhuangtian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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