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識魔心浮幻海 第八十六章 曠野篝火
走出那處地牢之前,神秘的黑炭女子重新走到甬道盡處,往外快步疾行,所過之處,也不見她如何動手,每一間關有赤身女子的牢籠,鐵門上的銅鎖竟然劈啪作響,悉數打開。
到了出口,黑炭女子沒有絲毫遲滯,徑直走上階梯出了地牢。
“話說,有你這等本事,這幫人根本不可能抓住你,更別說關起來了。”緊隨而來的任平生滿腹疑團,不問不快,“就為了找那個所謂的鬼穀道修者?”
任平生呆頭呆腦地做了個極其猥瑣的手勢,正是剛才初入地牢時所見所學,現炒現賣,“就任由他們……那樣了?”
黑炭女子無地自容,好在臉上罩著人皮麵具,看不見那一片通紅的顏色,隻是那躲躲閃閃的眼神,就足以讓人意會了她的默認。
“是不是,其實那種場麵,你也挺享受的呢?”任平生茫然問道。
結果一條長腿踹了過來,正中胸腹,任平生倒飛出一丈開外。胸腹那陣痛勁過後,任平生才艱難站直身形,抬起頭來。還來不及對女子報以一臉的幽怨,卻見那黑炭女子,右腳一蹬地麵,身形迅捷往前彈射而去,一步兩丈有餘,數息之間,就已經到了馬場柵欄邊上那個哨站。
哨站中,那幾個看守馬場的兵士身形東倒西歪,傳出幾聲悶吭,似乎連慘呼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經悉數躺在地上。
待到任平生一路急奔跑過去看時,隻見地上,躺在十多具幹癟的屍體;那樣子,好像已經死了數年,隻剩幹枯潰爛的皮膚,包著腐朽的骨頭,連容貌都已經無法分辨。
好邪惡的殺人手段!黑炭女子的目光,隱隱有血絲縱橫,似乎滿腔怒火,或者是其他的什麽邪火,無處發泄……
任平生搖頭歎氣之時,卻終於聽聞了那女子冷冷的聲音,“你再貧嘴,我就跟處理他們一樣,把你給處理了。到時候,連你爹媽都認不出來,所以別期望有人能來替你收屍下葬。”
任平生看著那女子的眼神,十分專注,讓女子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冷血眼神,瞬間閃爍流散。那黑炭女子別過臉去,再懶得睜眼看這無賴小子。
小小年紀,咋就這麽高深莫測呢,到底是不怕死,還是自己表現的不夠心狠手辣?黑炭女子心中想到一事,倏然警覺——莫不是,這少年不巧見了地牢中那一幅活春宮場麵,也正在邪火燃燒,心懷鬼胎呢。
“您多慮了,我沒爹媽。”任平生冷不丁應了一句,語氣比那黑炭女子更加冷硬,拍拍心口道,“所以,你往這剮一個,把裏麵的東西活剝出來,然後把屍體的容貌,保持得栩栩如生,再背著滿天下找,求一個認識這個死人的人,都不會找得到。”
跌宕起伏如此猛烈的劇情急轉,黑炭女子震撼得無以複加,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一個女子家家,豪言壯語本就沒聽過多少,即便是多年前,曾與哥哥一起,在那莽莽山林之中,經曆過一些殊死搏鬥。那時候,兄妹倆都以為自己要死了,也就是想到一死而已,很恐懼,很痛苦;卻也不約而同地生著一份奢望。
如果自己的死,能換來對方的生,那不管是當時的哥哥還是自己,都會毫不猶豫。
身處必死之地,盡管依然懼死,至少都會期待能得個好死。而這個前一刻還在貧嘴的小子,突然間就換了副猙獰的麵孔,給自己安排個死法的那種語氣,眼神,透著一股可怕的冷靜。
人得經曆過多大的哀傷,才會如此對待死亡?倒不是這麽一句狠話,黑炭女子就完全相信以死相挾已經完全無效,隻是任平生的視死如歸說得如此徹底通透,直接把天給聊死了。
這女子,正是幾年前野人山李家莊屠戮之後,與哥哥僥幸逃脫的李曦蓮。至於她為何來到桐川,又為何身兼極其霸道狠辣的魔宗修為,卻甘為築城勞役,還被那監工頭子整天揩油調戲;最終在危急關頭,任平生暗中出手,殺了那名監工頭子,致使她身陷漩渦,被關進這個隱秘的地牢之中,其中蹊蹺,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時麵對處置自己生死,顯得比對手更有辦法的任平生,令本來一臉狠霸的黑炭女子,一籌莫展。
任平生看得出李曦蓮的抓狂,突然淡淡一笑道,“開玩笑的,其實,我怕死得很。要是年紀輕輕就讓你給哢嚓了;滿天下那麽多該死的人,誰去殺?”
他笑得更加舒展了些,“自己的事,總得自己去做,才靠得住是不?”
這種笑眯眯的補救言語,還不如不說;李曦蓮氣極,身形一閃,來不及躲閃的任平生,又被一腳踹飛。
這一次,任平生弓腰扶腹半晌,才直起身來,仍是一臉可惡的笑意,訕訕道,“你這姐姐,真有點意思。算了,不說了。待我收拾點行李,就陪你走一程,怎樣?”
“你當我買菜的?”李曦蓮恚怒道,“還能討價還價呢。要走現在走,否則就是立馬……”
李曦蓮好像突然省悟哪個“死”字實在沒什麽力道,於是伸手往那十幾具幹屍一指道,“跟他們一個下場。二選一。”
任平生歎了口氣,突然收起那一副嬉笑之色,陰著臉道,“話不投機,那就再見了。”
李曦蓮正一臉古怪地嚼巴著他這句古怪的言語,正尋思莫非這少年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是破罐子破摔;忽見任平生彈地而起,往東北方向急掠而去,一步數丈,如疾風流雲,瞬息不見了蹤影。
黑炭女子氣得七竅生煙,這不過十四五歲的大男孩,怎的如此多戲,一會稀鬆平常,連一個剛入門的鬼穀道修士,都應付得手忙腳亂的;一會又憑空生出一副出世高人的身手,如貼地飛行,儼然就是道門中那些入了應天境,有了飛天術的仙家修士。
莫說李曦蓮根本不知道任平生是在悲天劍道三重瓶頸渡劫;就算知道,也不會想得到世間居然有此種古怪劍術,一旦進入某個瓶頸深處,便幾同修為盡失;如同黎明之前,會有一段最黑暗的時光。最暗之時,就是東方泛白,天光顯現之際。這兩者之間,如同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旦捅破,就是另一番天地風光。
任平生正是見了先前李曦蓮飛身而去,擊殺那十幾個兵士的時候,看出了這女子雖然戰力極強,但輕身飛行之法,與自己還是差了天遠地遠;所以言語之間,就再無顧忌。反正無論這女子假裝冷血也罷,如假包換的殺人不眨眼也罷,至少自己要一心逃命,她肯定就追不上。
再說了,暗夜無常的傳說沸沸揚揚的鬧了幾個月,死的都是官家的人。大半年的江湖曆練,任平生隱隱可以猜得到這樣的人,未必真的心狠手辣。
至少,李曦蓮殺的人,除了那個所謂的鬼穀道修士,絕大多數都於己沒有什麽利害關係。
本來也是初次出山的李曦蓮,頭一次碰到個真正目睹了自己殺人手段的家夥,就沒能成功讓他閉嘴,違背了師訓,心下懊惱不已。她施展修為,往北飄飛而去。一腔憤懣之中,那少年陰晴不定,滿含戲謔的麵孔每每浮現,都好像狠狠地甩著她的耳光。
更何況,那個工地上的監工頭子,不但人胖樣子醜,還一臉色眯眯的笑,十分討厭;隻是這種色狼,讓他們垂涎三尺卻又吃不到嘴的那種感覺,確實,挺微妙的……
還有就是在那地牢之中,那幾個兵士猴急抓狂,卻被自己裝模做樣地當猴耍,任由那一隻隻鹹豬手群魔亂舞,卻又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自己這還沒給異性有過親密接觸過的冰清玉潔之軀,還真被那少年一針見血了……是蠻享受的……
再說了,一場活春宮正在旁邊上演著,年方十七的李曦蓮,正情迷意亂之中,那幾個正在對自己上下其手的人,殺是要殺的,至於什麽時候製止什麽時候殺,其實自己也已經失了主意。
一口氣奔出四五十裏,入黑之時,李曦蓮跑到一處荒無人煙的荒草曠野。那心頭的惱火與邪火,都被如同黑夜般鋪天蓋地襲來的饑渴慢慢吞噬,終致消失無蹤。
李曦蓮放緩腳步,躑躅獨行。又餓又渴的她,一路光顧著生氣,竟忘了順路往有人的地方兜上一趟,好歹“借”身完整體麵的衣服,弄些諸如水囊口糧之類的必備之物。
如今天色已晚,想要打獵是不可能了。李曦蓮隻求能尋著一處臨近水澤的地方,起碼能喝上兩口水也好。其他問題,天明上路再說。
李曦蓮一想到這些當務之急的柴米油鹽,加上一路的抽絲剝繭的消耗,對任平生的恨意,早已經無影無蹤;甚至突然間沒有了那麽個數月來雖然沒有多少言語交流,卻也彼此有種心照不宣感覺的少年,心中就有了股空落落的惆悵。
“那小子,其實也真慢可憐的。我好歹還有個哥哥,還有野人山中,那些村村寨寨中把我們奉若神明的土人。”李曦蓮聽著腹中咕咕的鳴響,心緒搖曳。不知不覺中,腹中的饑渴和腿腳的酸軟,也減緩了幾分。
但人力畢竟有窮盡時,而饑餓幹渴,卻是無窮無盡,隻會愈演愈烈。李曦蓮終於開始有點頭暈目眩,雙腳如有千斤重,拔步艱難。她開始有點後悔,當初一氣之下,竟然一路竭盡全力,奔跑了半天。
黑沉沉的曠野之中,無星無月,雖然是盛夏時節,習習晚風,依然侵體生涼。李曦蓮下意識地緊了緊本已經四處漏風的衣服,遊目四顧,一臉愁苦。
茫茫黑暗之中,前方不遠處,突然亮起一片火光,片刻之間,火光照亮了一小片草地。一個同樣孤獨的身影,出現在遠處那片火光之中,隻見剪影,看樣子是背對著這邊。
李曦蓮大喜過望,疲軟不堪的身軀,好像憑空生出一股氣力。她邁開大步,往那堆篝火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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