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這些當然都是鄉下人講不出來的故事,但是肖敏竟然覺得自己曾今在哪裡聽到過一樣。


  乖寶聽完了一遍,唐老也成功把乖寶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不停的叫「爺爺」。


  這個世界上的血脈關係很奇怪,男孩子會自然跟媽媽、姥姥、奶奶這樣的女性長輩比較親近,女孩子會自然跟爸爸、外公、爺爺比較親近,唐老又是能講故事的人,自然更讓乖寶有親近感,結果就是一個故事講完,本來看著唐老有些陌生的乖寶,主動伸手要唐老抱抱。


  這孩子一到唐老的手裡,就要求:「故事,故事。」她還想聽一遍唐老的故事。


  唐老哈哈大笑,小孩子的心性都一樣:「以前我女兒也能聽故事,能要人連著講好多遍,怎麼乖寶要聽孔融的故事,還是要聽別的故事?」


  乖寶自然還是要聽孔融的故事,而且要聽好多遍。


  小孩子聽故事是可以單曲循環很多遍,這是大人的思路無法理解的。


  這一晚上唐老就給孩子講了起碼十幾遍孔融讓梨的故事,最後連春妮都能熟背了,乖寶才要求:「換!」


  唐老又講了一個「愚公移山」的故事。


  本來聽老人和大人講話是非常乏味的事情,但是這些孩子們什麼時候聽過故事啊,個個都是興緻勃勃的等唐老講下一個,再下一個,唐老這腦子裡面的中華小故事,大概都搜颳了一遍。


  這裡面乖寶聽的最認真,每次唐老說完,再重複一遍的時候,小姑娘臉上都帶著新奇,好像那些故事她也是第一次聽過。


  明明都聽過一次的故事,再聽一次還是津津有味的。


  大人的樂趣就在於孩子欣賞自己,唐老跟方惠茹也不例外啊,他兩來的時候還忐忑,這來的匆忙就帶了口糧和家裡一直都備著有的橙子過來,沒有帶小孩子的糖果零食,還擔心孩子會失望,結果讓唐老跟方惠茹很意外,孩子們不僅沒有失望,對唐老帶來的精神食糧還受用的很。


  「故事好不好聽啊。」方惠茹剝了瓣橙子放乖寶嘴裡,另外拿出來一個橙子,給切成了五瓣,其他五個孩子剛好一人一瓣。


  有橙子吃,有故事聽,日子再好也不過了,乖寶樂意的點點頭:「好聽,好聽。」還想再聽咧,但是媽媽說爺爺奶奶說累了,要休息一下。


  好吧,再也沒有誰跟爺爺奶奶這樣厲害了。


  「好聽明天繼續講好不好?」


  「好!」孩子們齊齊點頭。


  春妮幾個也好喜歡唐爺爺,方奶奶,他們兩個跟那些回村裡來的城裡人不一樣,懂很多東西,也不太會用看小臟泥狗子的眼神看著她們。


  那種感覺叫什麼,嬸嬸好像說過,叫尊重對吧。


  直到唐老跟方惠茹開玩笑說:「看來我老頭子的知識儲備量是不夠咯,下次來之前,我會做好功課,再看一些小故事的。」


  乖寶眼睛裡面亮晶晶:「下次,下次。」怎麼還要下次聽嗎,這樣的爺爺不能天天住在一起天天聽嗎。


  這孩子脾氣上來了,委屈極了。


  方惠茹注意到門邊上站著的肖敏,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眼神放空站在門口,好像想起來了什麼。


  剛好陳小軍過來問:「你怎麼了?」


  肖敏搖搖頭:「我剛才聽著這些故事竟然都有熟悉的感覺,我看我是腦子不清楚了,我娘怎麼可能會講這種故事給我聽呢,我哥那種人就更不會了,會不會是——」


  會不會是曾今的親生父母給她講過?

  方惠茹聽到這話,確定是她的萌萌沒錯了,這些故事都是萌萌曾今聽過幾十上百遍的,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樣,同樣的故事能夠反覆聽,天天聽,萌萌小時候聽過那麼多次,即便是時間沖淡了她對父母的記憶,這種聽過很多次的東西,也是很難忘記了。


  方惠茹強按下要去認女兒的衝動,努力壓制住自己顫抖的嗓音:「是不是曾今有人給你講過,你努力想想,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四歲的孩子畢竟太多,很多事情隨著時間漸漸都沖淡了,肖敏自然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肖大娘和肖軍對她那麼好,她發誓再也不想親生父母那麼遠如邊際的事。


  「沒事啦。」肖敏搖搖頭:「我也想不起來了,可能以前有村裡的老先生講過吧。」她記憶中那個講故事的人,似乎是個男人。


  方惠茹帶足了五天的口糧,在這裡住了三天,也就給這群皮猴子講了三天的故事,這裡面從年齡最大的春妮,到年齡最小的乖寶,都表現出來強烈的好奇心,每天聽多少個都聽不夠。


  兩個老人還給孩子們做了好吃的,第一天給孩子們包餃子,孩子們高興極了,南方人沒有吃過餃子,以前陳大嫂包的包子勉為其難叫包子,但沒有正宗北方人弄的麵食好吃。


  第二天包包子,第三天就是給孩子們做了大麵包,原來方惠茹走出去看見陳小軍前幾天給起的麵包窯,開心極了,她年輕的時候在俄國待過,那邊很多這種做麵包的窯,她提議給大傢伙做麵包吃。


  剛好這個麵包窯是肖敏設計出來的,她從書上看到了麵包的做法,就心生好奇,想要自己做麵包。


  沒想到方惠茹會呢。


  本來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時間琢磨做麵包的肖敏,這下可找到師傅了,跟著方惠茹後面很認真的看她做。


  「今天做的是鄉村麵包,以前我們在俄國的時候就經常吃麵包,我自己也會做一點,先把麵粉和成團以後靜置,等過了半小時起了筋,再反覆摺疊,再過半小時摺疊一次,一共摺疊四次,最後一次整形好了,放在大碗裡面發酵,發酵到大約兩倍大,在加好溫度的窖裡面烤上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就好。」


  孩子們沒有吃過這種粗曠的鄉村麵包,加上南方人的口味比較喜歡細軟的東西,而鄉村麵包偏筋道,除了肖敏和乖寶,大家都挺失望的。


  春妮有點不好意思,方奶奶很辛苦給大家做來了麵包呢,可她覺得不好吃,不過儘管不好吃她也不會浪費糧食。


  別說春妮吃不習慣,就連喜歡吃幾個大人都吃不慣。


  只有肖敏吃到切成片的鄉村麵包,一個勁點頭說好吃。


  「這個麵包我在很久很久前似乎吃過,似乎是經常吃過,好像還有一種。」肖敏是典型的北方人的胃,雖然在南方生活了很多年,但是對老面饅頭和歐式麵包的熱愛比一般人要多。


  她吃過,她還記得……


  方惠茹悄悄偏過頭,擦了擦眼淚,這個鄉村麵包可是萌萌小時候最喜歡的,萌萌出生的時候在俄國,當地人烤這種麵包和大列巴比較多,當時照顧萌萌的保姆是個俄國婦女,經常烤鄉村麵包跟大列巴,回國以後因為物資貧乏,烤鄉村麵包的時候比較多,大列巴裡面的核桃仁跟葡萄乾要是湊齊了,方惠茹也會烤來給萌萌吃。


  人小時候的記憶會丟,但是生活習慣絕對丟不了。


  方惠茹擦完了眼淚珠子,哽咽著說:「還有一種是大列巴,加了核桃仁跟葡萄乾的,一圈一圈的卷進去,吃的時候能吃到甜甜的味道,小孩子最喜歡了。」


  肖敏眼睛一亮,好像是這個東西,但是方老師是怎麼知道她說的另外一種,是加了葡萄乾跟核桃仁的大列巴啊。當初她叫陳小軍做這個麵包窯的時候,就是想烤這個大列巴來著。


  「喜歡吃大列巴下次我們過來帶好了東西再烤,我跟我老伴也很喜歡吃,只不過現在住的地方條件不夠,烤不了。」


  「好啊好啊。」肖敏跟個孩子一樣,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恨不得要方惠茹現在就保證過多久再來。


  除了吃,肖敏對農業也頗感興趣,她跟唐老討教了不少農業知識,一說到這個就是唐老的老專業,他這一走出去一看,就知道大河村適合種植什麼,種什麼東西能把經濟效益擴展到最大,除了一起做吃的的日子,肖敏幾乎整天都在跟唐老討論農業知識。


  不過再好的相處也有分別的時候,轉眼三天就過去了,方惠茹跟唐老也要回去了,知道兩位老人要走,陳家的孩子們消沉了好一陣時間。


  「拜拜。」乖寶沖老人揮揮手,傷心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血脈情深,這麼笑的孩子嘴上雖然表達不出來什麼,但是能感覺到跟唐老和方惠茹之間的感情。


  看見孩子哭,兩位老人也是傷心不已,相處了幾天,其實跟長大了的萌萌還有點隔閡,但是跟孩子之間的感情是確確實實培養起來了,這孩子又是懂事的,老人哪有不喜歡的呢。


  「回頭去看看我們,也多常走動走動,我那裡有一些幼兒教育的書籍,你可以拿過來看,我們還可以討論一下教育孩子的事情。」方惠茹這樣跟肖敏說。


  「嗯,您兩個慢慢走,雪剛化了路上還有些滑,這鞋子給稻草加高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水,等下次天氣好再過來住幾天。」肖敏說。


  「好嘞,你可別跟我客氣啊,下次一定要帶著萌萌和小軍來縣城來玩,我們帶你們去吃點好吃的。」方惠茹也不知道怎麼去彌補,她知道有關肖敏的一切,那好心又慈善的肖大娘從不曾苛待過她的女兒,在肖敏心目中,有這樣的養母,比她這個親娘更好吧。


  等走遠了,唐老才握住方惠茹的手:「別傷心了啊,既然都找回來了,也不著急相認,要是相認搞的尷尬了,彼此相處起來會陌生,咱們先相處著,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如果貿然相認只怕會讓肖敏產生隔閡,到時候想在一個桌子上吃飯都是難事。


  「其實那天她說起小時候可能有人跟她講過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這心裡就格外的不舒服,我就知道她還記得一點點的,老唐,我真捨不得走啊,我恨不得天天跟她們住在一起,抱抱我的小孫女,看著我的親閨女。」方惠茹多愁善感的抹著眼淚。


  「閨女嫁出去了始終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的,看開些。」兩位老人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心裡,生怕相認了以後彼此尷尬,到時候連這樣相處的機會都沒有了。


  相處了三天,肖敏竟然覺得自己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那種強烈的感覺不知道從哪裡說出來,就是越想人心裡越慌。


  到晚上做夢的時候,她竟然夢到了一些自己從不曾夢見過的東西,水泥的滑滑梯,木質的蹺蹺板,這些東西別說大河村沒有,縣城裡面也少的很,她夢裡面那個給她講故事的人的臉怎麼都看不見,等她猛的想睜開眼睛看清楚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竟然是。


  唐老?

  肖敏從睡夢中驚醒,一下子就睡不著了,這個夢境從方惠茹來的那天就開始了,一直到今天,還是重複著相同的夢境。


  陳小軍的覺睡得驚醒,看見肖敏翻了個身,又嘆了一口氣,便抱住了她:「睡不著?」


  肖敏是睡不著,黑暗中她又嘆了一口氣:「我突然想起來我的親生父母了。」


  她很少會提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就連陳小軍都很少聽到過她提:「我的記憶中也曾近有人跟唐老這樣,給我講乖寶她們聽的那些故事,我在想我小時候的記憶不是一點沒有,而是我自己不記得了,你說我這樣是不是不孝,我娘對我那麼好。」


  她說的娘就是肖大娘,肖大娘對她卻是不錯,別說是養母,很多家裡的親媽都不見得對女兒這樣巴心巴肝的疼。


  「你娘在世的時候就說過,如果你能找到親生父母就更好了呢。」肖大娘跟一般人不一樣,她娘家是晚清秀才,她自己也是有點見識的人,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見識,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我娘還說過這話呢,我咋不知道呢。」


  「她跟我說的,可能你從小不聽話,肖大娘不想跟你講這些。」


  「我哪裡不聽話呢。」


  一種很特別的想法在肖敏心裡滋生起來:「小軍,你說有沒有可能——」


  她想起來了什麼似的:「我的玉佩,我的玉佩在哪裡?」


  陳小軍記得肖敏是有一塊玉佩,一直都是乖寶帶著的,時間帶的久了也就不會檢查玉佩到底在不在。


  肖敏瘋狂的在乖寶脖子上尋找:「沒有,我的玉佩真的丟了,是我不好,這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最後一件東西了,我竟然就弄丟了。」


  想到傷心處,她捧著臉哭了起來。


  陳小軍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了,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會每天檢查閨女身上的掛件是不是在啊,再說冬裳穿的多,什麼時候不見的也不容易知道。


  他安慰了肖敏,夫妻睜著眼睛躺到了天明。


  生活總是充滿了驚喜,也充滿了未知,年前大河村集體分了一次錢,又殺了三頭豬分了一次肉,76年大概是大河村分肉分的最多的一年,也是分錢分的最多的一年,有些分的多的,一戶都分到了十幾塊錢,三四斤肉,看樣子能過上一個好年了,村民們準備歡歡喜喜過大年了。


  就在大河村第二次分肉結束以後,第二天的清晨,一道長長的哭腔劃破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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