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幾天後。
一條荒野古道從終南山一側蜿蜒向南方去了。
寒風吹過,古道兩側的遍地枯草簌簌發抖,一如頭頂那片天空的顏色,昏黃而渾濁。
一間草屋豎立在古道邊,和遠處連綿蒼茫的終南山相比,顯得是那般的孤零零。
過了這裡,再往南便出了中原地界了。
草屋殘破,一如那風燭殘年的屋主人老九一樣在苟延殘喘,似乎隨時都會在寒風中倒下去。
草屋外掛著一個長約三尺的布帆,想必也是多年之物,早已看不出最初的顏色,唯有上面那個大大的「酒」字,還帶著幾分殘留的濃烈,在迎風招展。
臨近黃昏,古道上已不見了人影往來,老九搬出兩扇破舊的門板,準備關門打烊。
在這種地方開酒館比不得城鎮,這個時候一般是不會再有人來了。
「我買酒。」
門閂剛剛放下,門外卻突然傳來扣門聲。
老九一愣,剛剛明明人影都沒有一個,這麼一會兒工夫哪來的人?
而且連腳步聲都沒有聽到,莫非自己真的老眼昏花,耳目不靈了?
疑惑歸疑惑,不過老九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一人,身著薄衣,長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個容貌,身後背負著一個長衣包裹的長條狀事物,一身酒氣的站在門口。
老九不禁皺了皺眉,賣酒多年,明明還沒有醒酒卻還要喝酒的酒鬼他已經不止見過一次了。
「這位客官,酒多傷身,年輕人還是不要多喝的好……」嗜酒如命的很少有這樣的年輕人,所以老九忍不住勸道。
那人似充耳未聞,掏出一錠銀兩遞給老九,依舊只道:「我買酒。」
多說無益,何況人家是掏錢買酒,而且銀兩還不少,老九隻得搖搖頭,暗自嘆了口氣,道:「那客官請進來吧。」
說完接過銀兩,步履蹣跚的去拿酒去了。
「都是自家釀的酒,還望客官不要嫌棄。」不多時,老九抱了一壇酒出來,邊走邊說道。
屋內只擺著三張桌子,那人就坐在最角落的那張桌旁。
老九倒上一碗酒放在桌上,又回身拿了筷子和兩碟野味燒的下酒菜來:「山野小店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客官將就將就吧。」
那人默然無聲,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那人猛的咳嗽起來,但饒是如此,仍又自己倒上了一碗,卻沒有動筷。
這分明是一心求醉,老九看在眼裡忍不住再次搖搖頭,有些不忍的勸道:「酒雖是自家釀的,沒什麼名氣,但後勁很大,客官這樣喝的話,只怕會醉上幾天的……」
話未落音,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遂即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一個女子,約雙十年華,眉如鉛畫,嘴如櫻桃,特別是一雙眼睛,雖如鳳目卻暗含嬌媚。
一身白色衣裙如雪,只不過細看的話卻不難看到沾著些許的灰塵,似乎是長時間趕路所至。
荒野之地突然來了這樣一位麗色佳人,草屋內都似豁然一亮。
酒館開了一輩子,來來往往的人老九見的多了,但這姑娘的出現卻讓老九不禁一愣。
「掌柜的,有沒有什麼吃的?」那女子不等老九招呼已徑直走到另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山野小店比不得別的地方,沒有什麼美味佳肴,不過山禽野味倒是有一些。」老九忙應道。
女子秀眉一皺,竟怒道:「又是山禽野味!難道那些山禽野獸就是為了讓有些人一飽口福嗎?」說著話,狠狠的看著喝酒的那人,和他桌上的下酒菜。
只是那人頭也未抬,只顧著喝酒,似根本沒覺的有人進來一樣。
老九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何如此,以往路過的客人聽說有野味吃都有些迫不及待,而眼前這女子卻大發脾氣,似乎那些山禽野獸是她養的一樣。
「如果這些不合姑娘口味,要不我為姑娘煮碗清湯麵?」老九試探著問道。
雖說上了年紀,但畢竟見慣了形形**的來客,早看出這女子不是尋常人,說話自然留意了許多。
那女子並未多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一雙美目盯著那酒鬼看了片刻,忽然一笑,平添幾分嫵媚,道:「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公子可否請我喝上一杯?」
說完不等那人答應,便徑直拿了一個酒碗坐在了那人的對面。
倒上一碗酒淺淺的喝了一口,看著那人道:「好酒!」
「好酒?」那人眉眼未抬,只淡淡的道。
「是好酒!」女子盯著那人道。
「你也想殺我?」那人喝乾了碗中酒,忽然說道。
女子笑容一凝,微一猶豫,終道:「是的。」
「你能殺的了我?」
「不能,所以我才跟著你。」這次倒回答的乾脆利索。
「你在等機會?」
「是,等你徹底喝醉的機會。」女子道。
「可是你忘記了,我可以在喝醉之前隨時殺了你。」那人又端起了酒碗,只是手掌邊緣卻亮起了五色的光芒。
「我知道。」女子這時忽然變得絲毫不懼:「就算死我也要問個清楚。」
「嘿嘿……」那人忽然笑了笑:「自古正魔不兩立,你們這些正派弟子居然有事情要問我這個魔教中人,真是可笑。」
那女子愣了一下,遂即道:「正魔的事情和我無關,龍傲狼,我只問你,你把我六伯怎樣了?」話到最後,語氣已冷若冰雪了。
龍傲狼一愣,手掌邊的光芒緩緩退去,抬頭看了看眼前那張似曾見過的嬌媚容顏,片刻后才道:「你六伯?原來是你……」
依稀記得數月前淵冰洞中,她還是在六臂雪猿跟前撒嬌的膝下小女,再看看如今冷麵寒霜的模樣,竟有些判若兩人了。
「是我。」雪狐小依狠狠的盯著龍傲狼:「當日自從你去過淵冰洞以後,我六伯便不見了蹤影,你把我六伯怎樣了?」
「他死了……」
「你胡說!我六伯有千年修行。」小依猛然提高的聲音,但臉色卻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龍傲狼只是再次道:「他死了。」
「錚!」一聲脆鳴中,一把白色的長劍憑空出現在小依手中,朝著龍傲狼當胸刺下。
兩人僅僅一桌之隔,何況小依突然出手,快如閃電,凌厲的殺氣瞬間籠罩了龍傲狼。
須臾間,一面五色摻雜的八卦圖案出現在了龍傲狼胸前。
「砰」的一聲,長劍似撞上了一堵鐵牆,小依被震退丈余,一股無形的氣勁將兩人之間的桌子震碎,只有那被龍傲狼抓在手裡的酒罈酒碗完好無恙。
看了看驚立一旁的小依,龍傲狼再次倒了一碗酒。
酒緩緩入口,辛辣的滋味竟有了苦澀的味道。
龍傲狼忽然笑了,只是卻帶著說不出的無奈:「你六伯是死了,不過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
「他修行深不可測……」
「有多深不可測?」
「你想找他報仇?能殺你六伯的人,你去了只會白白送死……」
小依愣了愣,道:「我不信!我六伯身負千年修行,根本沒人能殺得了他。」
龍傲狼默然片刻:「他自願一死,為的就是雪狐和雪猿兩族能夠延續下去。」
「你說謊。」小依的身軀已微微顫抖:「除非我親眼看到我六伯的屍骨。」
「你已經信了。」龍傲狼默然片刻:「你六伯被吸盡了渾身精血,葬在渡劫谷中,你去了自然可以看到。」
小依忽冷笑一聲:「哼,我自幼在冰原長大,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有什麼渡劫谷,看來你說的話一點都不可信!」
「信不信隨你,該說的我已經說了。」
龍傲狼搖搖頭道:「你六伯寧願一死,就是不想雪狐雪猿兩族遭滅族之禍。這裡是中原,不是你能待的地方,還是儘早回北域冰原的好。」
「你想騙我走?我六伯生死不明,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你所說不假,我更要拿你的命祭奠我六伯。」
龍傲狼眉頭一皺:「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殺我了?」
「不錯。」小依決然道。
「你能殺得了我?」
「剛才是不能……」
話未盡,小依美目之中突閃寒光:「不過現在卻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