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發酵（中）
“大明他爸，你就別青天白日瞎做夢了！就你那協議連個落款印章都沒有，人家簽合同都是甲乙雙方你那倒好，整個合同上除了你爺倆大名啥都沒有？你說你那合同跟誰簽的？誰認賬呢？真要是拿到場麵上你那合同根本無效！”
馬大炮見大明父親實在是老實巴交的不靠譜終於忍不住把實話禿嚕出來。
大明父親聽了這話趕緊把那張協議從胸口口袋裏掏出來仔細看了一眼，還真是叫馬大炮給說準了，協議上的確是隻有自己和兒子的簽名和手印對方愣是一點印記都沒留下，這下大明父親急了。
“這可是那戴大蓋帽的領導親自定的協議？”
“這也就是你說的，萬一到時候人家不承認這協議上人家又沒簽字，這空口無憑的你說了誰信哪？”
“這不是這麽多人看著了嗎？他一個當官的能反悔？”
“咱們上次上訪跟政府談條件的時候，對麵一排溜都是當官的，比你那大蓋帽的官還大周圍還有一幫記者跟著拍照，結果呢？結果是我們不上訪了，那幫人又來拆遷了，那有什麽誠信可言？”
馬大炮幾句話明白話一說出口大明父親一顆心瞬間墜入無底深淵，一輩子忠厚樸實的老農民顯然對很多事情有些無法理解可他心裏卻明白了一個事實，恐怕自己手裏這份協議在其他人眼裏並沒有太大價值！
“那狗日當官的不是騙人嗎？”
老實本分的大明父親後知後覺憤怒起來。
“早說了不能相信那些當官的鬼話，他們這就是怕你們家鬧事才假裝跟你們簽署了賠償五十萬的協議，可你想想看他們要是真有誠意給錢還派警察看住你們一家不許出門？銀行可是二十四小時營業那狗官要是真想賠錢早把錢拿過來了！”
“就是就是大明他爸你這是被那狗官當猴耍了！”
“不能便宜了那騙人的狗官！”
“大明他爸你得找那混蛋算賬去！”
“去去都去！大家夥一塊去！就不信這幫狗官能無法無天，大明媳婦一條命的大事也敢隨便糊弄！”
……
普水縣委書記賈達成的辦公室裏，林國海，劉楊光，劉家輝一幹人等依次坐在沙發上，一個個兩眼盯著正緊鎖眉頭一言不發的賈達成大氣不敢出。
賈達成破天荒今天一早沒到上班時間就讓秘書打電話通知幾人過來，在來時的路上幾人已經從各自的渠道聽說了昨天拆遷中出人命的事情已經被諸多網絡媒體爭相轉載的消息，一張張生動還原事實的圖片讓這條新聞在網站的點擊量瞬間過萬，這件事對普水縣委縣政府的集體聲譽影響有多大在座的各位領導人人心裏門清。
想想在十多個小時之前賈達成親自召開的縣委常委會議要求對這件事集體封口現在一夜過來居然此事通過網絡媒體傳揚的眾人皆知這事情原本就透著一股蹊蹺，人人心裏現在都有一個大大的問號，這消息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賈達成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心裏就已經意識到，此事絕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現在的普水縣表麵上被自己控製的鐵板一塊其實底下卻是暗流激湧，鐵板下的火山隨時有可能熔化掉表麵的鐵板熔漿一旦噴湧而出必定傷人無數，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找不到此事的幕後黑手便無法最終控製局麵，此事被居心不測之人大肆渲染利用後必定造成無法想象後果。
“都說說吧。”
賈達成有氣無力。
“賈書記，向網站提供信息的人的確是神通廣大，他不僅能在第一時間掌握了拆遷現場的第一手資料又目標準確的把資料傳送出去，而且是準確定位最先傳送給國內兩家住知名的大網站，這樣的行事風格和手法絕不是河灣鄉裏那些出門打了幾年工的普通農民做得出來的。”
林國海首先開腔說出觀點。
“那也不一定，現在農民都精的很手機拍照又很方便誰知道事故現場有多少人拿著手機拍了照片下來？”劉家輝對林國海的觀點提出質疑。
“那些照片根本不是普通手機能拍出來的畫麵，清晰度那麽高絕對應該是專業相機。”
“現在手裏有錢的老百姓不少，當場就有人拿了專業相機拍照也說不定啊？”林國海和劉家輝唇來舌往。
賈達成聽底下人爭論心思卻早已遊離到別處，他想起昨晚老領導劉國安跟自己說的話，劉國安說最近普水縣總是頻頻出事這樣的現象很不正常，身為官場的老人他懷疑賈達成對普水縣政局的控製能力，他話裏隱含的意思甚至懷疑是不是賈達成身邊早已有人被人暗中收買才會導致處處被動的局麵。
賈達成聽老領導分析的不無道理，他有時候也會莫名鬱悶感覺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張無形的網中，隻要普水地段上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會被人利用機會狠狠打擊自己，這樣的事實讓他頭一回感覺可怕，如果當真有老領導口中提及的那個人，此人的存在豈不是讓自己寢食難安？
賈達成眼神飄向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的幾位手下得力幹將，林國海和劉家輝還在爭辯試圖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劉楊光則鎖眉在一旁一言不發。
“難道真像老領導說的我身邊人出了問題？”
賈達成在心裏暗暗自問了一句後又輕輕搖頭，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應該沒錯這幫人根本沒理由跟自己過不去？自己若是沒好日子過他們一概都會受到牽連，這種於人於己都不利的事情自己手下這幫人怎麽可能去做？
“你們說會不會是胡長俊暗地裏搞鬼？”
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劉楊光輕輕從嘴裏說出一句話來。
“你憑什麽懷疑胡長俊？”林國海問。
“你們難道忘了，拆遷之前胡長俊就對拆遷工作強烈反對，昨天開會的時候大家都同意把這件事集體封口捂住隻有胡長俊一人反對。”
劉楊光一番話說的書記辦公室裏幾人頻頻點頭，賈達成心裏卻嘀咕：“胡長俊如果真要背地裏整自己，常委會上又怎麽會主動跳出來自報目標？胡長俊雖然不是很聰明，也不是如此的傻逼一個！”
他心裏猛然想到了什麽？劉楊光說的也有有道理，昨天的常委會上隻有胡長俊一人對此事提出強烈反對意見，如果此事的確跟胡長俊有關，恐怕暗中指揮胡長俊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賈書記，如果這事真是胡長俊在背後搞鬼您可千萬不能饒了他！”林國海憤憤不平。
“這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缸醬！賈書記要是顧忌情麵不好下手咱們來收拾他！”
“對！這種兩麵三刀的小人絕不能讓他繼續留在咱們普水縣！”劉楊光聽林國海罵胡長俊兩麵三刀心裏沒來由顫了一下。
賈達成見大家好像認定此事的罪魁禍首鐵定是胡長俊，伸手捋了一把額頭上掉落下來的幾根頭發開腔道：“說的再多沒有證據也是枉然。”
“這還用什麽證據？昨天常委會上……”林國海一副急著把胡長俊罪名坐實的口氣。
“看事情不能隻顧著看表麵，有些事啊你們得動動腦子。”
……
再說到河灣鄉的村民在經過了集體商議決定再次上訪，在馬大炮的帶領下浩浩蕩蕩上百口人開拔去了市裏，擺脫了警察監管控製的河灣鄉老百姓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終於可以自由出頭為自己的不幸遭遇去上訪討要說法,一個個情緒都很激昂。
上午十點左右，雷同的一幕再次在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正門口上演，普水縣河灣鄉上百村民集體跪在普安市政府大門口，跪在最前排的便是披麻戴孝大明一家人，一對年幼的孩子在奶奶的陪同下重孝跪在最前頭親戚朋友們緊隨其後，再往後是一大幫肩膀上纏了黑紗的上百口村民，中間有幾名個高的年輕人高舉一塊白底黑字橫幅，上寫：還我家園！還我活路！嚴懲凶手！告慰死者！
以此同時，縣委縣政府大門口一大幫天沒亮就趕過來等著采訪普水縣委書記賈達成和縣長陳大龍的記者們也終於忍耐不住了，幾十名記者從信訪接待室裏走出來站到縣委縣政府門口衝著大門內高喊：
“請縣委縣政府領導尊重記者采訪權！”
因河灣鄉拆遷工地弄出人命的大事終於在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內外發酵起來，從網絡媒體到市委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大門口，網絡到現實聯合一體造成的巨大輿論壓力讓普水縣委書記賈達成一瞬間如坐針氈。
很快，媒體記者要求采訪的電話捅到了市委書記劉國安那裏，麵對國內眾多媒體的緊追不舍和市委市政府門口堵住大門的上訪群眾，劉國安氣的恨不得把賈達成當場一把揪過來衝著他那張肥臉狠狠煽兩個大耳刮子。
賈達成這混蛋最近實在是太鬧心了！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上次魏副局長舉報一事連省政法委的曹副書記都給驚動了？這回拆遷鬧出人命的事情鬧出來的轟動影響更大到離譜！劉國安真有些懊悔當初自己怎麽就看走了眼把賈達成這腦袋不靈光的家夥提拔到普水縣當了縣委書記？若是因為這混蛋影響到自己經營多年的政治聲望那才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