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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帳中香 惆悵芳菲鴛夢涼(一二二)

  第二卷 帳中香 惆悵芳菲鴛夢涼(一二二) 

  許久,許久,阿原終於從彼此的糾纏中解脫出來,兀自抱緊他,面龐貼於肩胸,輕嘆道:「阿辭,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也彼此喜歡很久了?」 

  景辭眉眼淡淡,「為何這麼問?」 

  阿原心頭咚咚亂跳,卻坦然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你很可惡,我本該討厭你的。可不知為什麼,便是當時生氣,過後也討厭不起來。第一次見到你,我便覺得似曾相識,如今……」 

  她仰頭看他,黑亮如曜石的眼睛有些迷離,「為何我覺得,抱著你時,竟似抱著我的命?」 

  景辭笑了笑,「你若真心這麼想便好了!」 

  他將她的手夾在他胳膊間,懶懶地向前走著。 

  阿原歡喜,笑道:「我自然是真心。」 

  景辭道:「嗯,你以前也真心過。」 

  阿原怔了怔,便想起那五十七顆紅豆來,面龐不由紅了。她道:「以前……我不記得了!我是不是做過對不住……你的事……?」 

  她話還沒說完,便恨不得咬了自己舌頭。 

  光小鹿就數出五十七顆紅豆來,沒數出來的還不知有多少,每顆紅豆都是她對不住他的明證。 

  何況,她至少還記得她離開汴京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逃婚,——逃開他和她的婚約。 

  他素來出言刻薄,只怕她又要被損得體無完膚了…… 

  她忐忑之際,景辭卻只是沉默。 

  許久,景辭輕聲道:「大約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會改。」 

  阿原胸口忽然間一悶,悶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眼底熱熱的,似乎有什麼要往下淌。 

  她轉身抱住他,抱緊他,聞他身上清馨溫暖的氣息,腦中忽混亂地閃過許多零落不成片段的畫面。 

  他的微笑,他的驕矜,他的沉默,他的黯然,他轉身而去的落拓孤寂…… 

  她果然是早已認識他,早已熟悉他的喜怒哀樂,他的一言一行…… 

  她很沒良心地把那一切都忘了,卻能從零落的畫面里覺出她深深的眷戀和潮水般的無邊愧疚。 

  許久,她才能抱住在努力回憶里陣陣昏黑刺痛的腦袋,伏在他胸前微微地哽咽,「對……對不起……」 

  景辭又靜默了許久,才低聲道:「就當你這是道歉罷,我接受。不許再有下一次。絕對……不許!」 

  阿原抬起淚汪汪的眼,待要看清他說這話的神色,他卻忽將她擁得緊了,將她按在自己肩上不許她回頭。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覺他竟在發抖,渾身都在微微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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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湮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洗了好幾遍,用掉好幾把澡豆,皮膚都搓得紅了,他才換上用薛夫人所制的上好熏香熏過四五遍的衣裳,回到在香氣裊繞的卧房,預備喝幾口清粥洗洗熏臭的腸胃。 

  才喝兩口,他抬手把粥碗擲了,「誰做的粥?裡面放什麼了?味道怪怪的!」 

  侍兒忙奔上來道:「都依公子說的,就是粟米熬的,什麼也沒放呀!」 

  慕北湮不答,取過那茶盅時喝茶時,又似聞到了那股味兒。他抬手把茶盅也砸了。 

  侍兒張了張嘴,沒敢催促。 

  那廂賀王聞得不成器的獨子終於回來了,已經一疊聲傳了好久,但慕北湮洗個澡差不多洗了一個時辰,看模樣洗得還不痛快。 

  賀王的侍從卻已來看了好多回,見狀忍不住說道:「小王爺,還是趕緊去見王爺吧!王爺這回氣得不輕,趁著言希公子安撫了許久,心情才好些,趕緊去跟王爺說幾句好聽的,這事也就過去了!」 

  慕北湮道:「既然言希在那裡侍奉著,有事吩咐他就行了。不是一直說,言希行事穩妥謹慎,我是個不靠譜的么?」 

  侍從忙笑道:「小王爺,快別說那氣話了……言希公子因為昨天放了那些官差進來查案,又不曾和賀王說明是小玉的案子,一早也被罰跪,罵得夠慘的。」 

  慕北湮道:「老傢伙糊塗了吧?言希那麼好的性子也罵!放進來查案又怎麼了?」 

  侍從不敢答話。 

  慕北湮只得先去見他父親,一路聞著自己衣裳,只覺還是有股子臭味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來,衣裳熏得再香都掩蓋不了,一路不禁把景辭又罵了幾百遍。 

  賀王已等得煩躁,左言希借著替他診脈針灸,雖拖宕了許久,也經不起慕北湮左喚右喚也不見人。 

  見慕北湮過來行禮,他已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一天到晚出去浪,從京城浪到沁河,還沒浪夠?」 

  慕北湮硬著頭皮道:「孩兒一時糊塗,把靳總管那檔子事給忘了……孩兒知錯,求父親大人恕罪!」 

  賀王怒道:「你能記得什麼?路邊的美嬌娘?花街柳巷的臟女人?還是那位人盡可夫的原大小姐?」 

  慕北湮陪笑道:「原大小姐倒也不是人盡可夫,她至少得看臉……長得不好看的、氣質差些兒的還不要呢!」 

  賀王氣得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敢情你還覺得被原大小姐看上是你榮幸?要不要放個爆竹慶祝下?」 

  慕北湮道:「那就不用了……」 

  賀王噎住,抬手抓過旁邊的竹杖便打了過去,吼道:「如果老子松一鬆口,你是不是還打算娶個什麼原大小姐傅大姑娘進門?」 

  慕北湮連忙抱住頭時,臂上早著了幾下。 

  賀王本是武將出門,雖傷病在身,此刻怒氣勃發,力道著實不小,慕北湮的臂膀上登時火辣辣疼痛起來。他忙叫道:「父親息怒!父親息怒!我不娶她們便是。」 

  左言希已過去攔住賀王,急急道:「義父,北湮只是貪玩了些,並非不知輕重之人。還請義父不要動怒,別為這些沒要緊的事傷了身子!」 

  賀王吼道:「沒要緊嗎?連大德都丟在衙門不管去找女人,讓小小的沁河縣蹬到老子臉上,賀王府還不夠丟臉?」 

  慕北湮翻過袖子看時,昨夜被捆的瘀青外,又多了數處杖傷,正飛快地青腫上來,不覺又是疼痛,又是羞惱。只是昨夜那等丟臉的事,萬萬不好告訴他人知曉,遂只叫道:「若靳大德真的有錯,自當交給官府處置,有什麼丟臉不丟臉?真做下那辱人欺女、害人性命之事,傳出去都是賀王府的人仗勢欺人、魚肉百姓,那才叫丟臉!」 

  賀王當胸一腳踹了過去,將他踹倒在地,舉杖便打,怒斥道:「你這兔崽子居然敢教訓老子?老子給了你骨肉精血,刀里來血里去換了你一世榮華,現在翅膀還沒長硬朗就敢教訓老子?等翅膀硬了,還不把老子踩腳底下去?」 

  他武將的火爆性子上來,竹杖如雨點般打得又快又狠。侍從們再不敢勸,左言希眼見勸不住,上前攔時,也被結結實實打了好幾下。 

  慕北湮憋了一肚子氣回府,又被父親蠻不講理一頓訓斥毒打,疼得難忍時,猛地跳起身來,抓過賀王的竹杖,用力一扯,竟將那竹杖搶下,手一甩已遠遠擲出屋去。 

  賀王傷病在身,身手大不如前,竟被慕北湮帶得猛一趔趄,忙站穩了身,卻已被怒火燒紅了眼,一個箭步衝到牆邊,取過陌刀,拔刀便砍向慕北湮,喝道:「除了吃喝嫖賭,一事無成,我留你這忤逆的畜生何用?再不收拾,早晚能做出弒君殺父之事!不如趁早了結,免得禍殃全族……」 

  慕北湮連閃了兩刀,眼看父親刀刀致命,真有取他性命之意,一時也駭得不輕。 

  左言希忙抱住賀王,沖慕北湮叫道:「還不快跑!」 

  慕北湮怔了怔,拔腿便跑了出去,耳邊兀自傳來父親的咆哮,還有左言希的安撫求懇。 

  半個時辰后,左言希在自己的醫館里找到慕北湮。 

  他已讓人找來傷葯給自己上了葯,又把左言希珍藏的好酒翻了出來,正抱著個酒壺大口喝酒。 

  左言希一把將他拖起來,說道:「走,跟我去跟義父磕頭認罪!」 

  慕北湮將他甩開,怒道:「我認什麼罪?一沒殺人放火,二沒淫人妻女,認什麼罪?難道他是老子,我便該伸著脖子,任他打死砍死?」 

  左言希慍道:「他是你親生父親,恨鐵不成鋼,罵你幾句打你幾下又怎麼了?你認個錯,看他會不會真的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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