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宵。
這是杜甫《兵車行》的內容，當時唐王朝對西南少數民族用兵不斷。天寶八年，哥舒翰奉命進攻吐蕃，石堡城一役，死傷數萬人。十年，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率兵八萬進攻南詔，軍大敗，死六萬人。為了補充兵力，楊國忠遣禦史分道捕人，連枷送往軍所，送行者哭聲震野。《兵車行》就是根據上述情況所寫。
今天，站在這西北邊關要塞西懷城，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這樣的景象，我不由得念出這首詩，內心倍感淒涼。
昨日從葉沐洛口中得知突厥近犯，邊關戰火峰煙四起，我不禁捶胸頓足，埋怨自己為何偏偏要挑這個時候前來！汝雅池見我一臉悔不當初，不禁納悶：公子不是因為知道邊關軍情緊急才要前來察看的嗎？我聞言頓時嘴角抽搐：既然知道要打仗，誰會往戰場上跑，難道我嫌命長，想來送死嗎！
戰場戰場……說真的，這一輩子我還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爭，不知道戰爭是什麽樣子的？戰爭，是否真的如同電視裏所演的那般殘酷血腥？
算起來這個時代好像沒有火槍大炮這一類的武器吧，更別提飛機坦克了！小米加步槍，典型的毛爺爺打法！視覺觀賞性是不會有的啦，不過若然軍中有個像諸葛亮這樣的傳奇人物，又或者像翟去病這樣的當世大英雄，這場戰爭還是值得一看的！
“去時裏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戰爭，受苦的永遠是百姓。”
以前不懂得，如今親眼所見，對杜甫的詩，我深有感觸。
聽見我的詩，夜雪璐側目看來，見我滿臉悲憤，不由得開口安慰，“保家衛國是男兒應盡的本份，公子不必悲傷。”
“公子不必過於悲天憫人。”葉沐洛是個將軍，對此有不同看法，“戰爭是突厥挑起的，攻城掠地，屠殺百姓。眼看山河破碎，生靈塗炭，身為將士，我們奮起保家衛國，有何不妥？有國才有家，犧牲小我，成全大家，何錯之有？”
“將士無錯，愛國之心無錯，守疆衛土更沒有錯。錯就錯在不應該強行征兵，不應該逼百姓上戰場殺敵。”
“百姓愚昧，隻顧眼前利益。強行征兵，效忠國家，有何不可？”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沒有人天生樂意打仗，百姓更是如此，他們隻盼望能有三餐溫飽，家庭和睦。你有雄心壯誌，想報效國家，那很好。但你也不能強迫別人跟你有一樣的想法，更不能因為別人拒絕你而將別人殺了。”
“公子，你這是婦人之仁。”
“沐洛，你生於長於將軍世家，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做一個戰場上勇猛殺敵保家衛國的好將軍。你天生就是塊打仗的好材料，在戰場上，你是以一擋十的鐵骨雄鷹。你是當世豪傑，流芳百世的大英雄！但是這些百姓不同，他們沒有你誌向高遠，他們想要的隻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廝守終生。”
葉沐洛不屑冷嗤，“婦人之見！”
“盼望和平有什麽錯，沒有人天生喜歡打仗！”
這個葉沐洛，跟西特勒一樣，是個戰爭狂！
“公子說的是，沒有人天生喜歡打仗。但是，如果所有人都不打仗了，又有誰來保家衛國，又有誰來確保百姓安居樂業呢？”徐子軒幽幽地問，“有國才有家，如若國已破，家又焉能保存？”
“……”
冷汗！看來今天他們是跟我杠上了。無論我說什麽，他們都要反駁。說我婦人之仁，我認了，因為我就是小女子。可若我要承認強行征兵是正確的，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強拗的果子不甜，你們難道沒有聽說？”
“戰爭是殘酷的，不容許絲毫的心慈手軟。在戰場上，生與死隻在一念之間。將士們保家衛國，那是出於一顆愛國之心。每一個將士，都應該懷抱著對國家的一顆赤子之心走上戰場，而不是怨恨。我不是將軍，我不懂得做為一個將軍的心思，或許，在你眼中人命隻是草芥。”眼尾餘光掃過葉沐洛，我說，“我不是政治家，我不懂得政治家的權術，或許，在你眼中百姓隻是用來打仗的工具。”
斜睨夜雪璐、汝雅池和徐子軒，我看見徐子軒的臉色有些發白。我繼續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如今站在我們眼前的這些百姓，他們與我們又有什麽不同？難道隻因為他們的身份比我們低賤，我們就可以輕易踐踏他們的生命嗎？我們真的比他們高貴嗎？
“不！不是的！如若有一天我們失去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我們就是跟他們一模一樣的人——我們會被另外的當權者踩在腳下，像螻蟻一樣被踐踏。作為一個王者，他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們的百姓。他不會考慮如何利用百姓去守衛自己的疆土，而會考慮如何保護自己的百姓安康。你們說有國才有家，我告訴你們，有了百姓，才有皇帝。隻有百姓才能為皇帝打下一片江山！”
聽見我一翻義正言辭的慷慨陳辭，葉沐洛、夜雪璐、汝雅池和徐子軒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身邊來來往往的百姓目瞪口呆看著我，就連正在抓苦役的官兵也目瞪口呆看著我。
不知道誰最先鼓起手掌，緊接著，有如波濤漣琦，四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由小及大，由遠及近，連綿不絕。
我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些熱淚盈眶用力鼓著掌的百姓，心底一片溫熱。都說軍人是最可愛的人，我看老百姓才是最可愛的人！
我就像一個站在高高舞台上的明星，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禮，向所有支持我的百姓點頭示意，內心狂笑，讓掌聲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