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節 麵相
話音方落,隻見一名少女連蹦帶跳的奔進廂房。那少女麵容嬌可,頭頂棕發挽成元寶,插了兩支素簪。一張圓圓的鵝蛋臉,娥眉淡淡的蹙著,一雙淡灰色的眸子盯著躺在榻上的沈牧,兩頰暈紅,顯著有些兒尷尬,有這兒迷茫。
“你是誰?怎的躺在這裏?哎喲這味兒是龍涎續骨膏的氣味……你怎麽用了穀中的密藥?”少女一連發問,忽的又瞧見一旁的明坤,努嘴道:“明坤師兄,你也在這裏?他是你的朋友?明夷師姐哪裏去了?方才聽師兄說師姐已經回來了……可到了這裏卻沒見到人影?師姐也真是的,回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明明知道我這裏有要事找她相商,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她自說自話,根本沒有打算給旁人回答的機會。好不容易等她說完,明坤才道:“小師妹……明夷師姐尋姑姑去了!現下應當快回了……我勸你還是別把那話說於師姐聽,否則又要告你一狀!”
少女哼了一聲:“少來,你怎知道我要於師姐說些甚麽?”
那少女年紀於明坤相仿,說起話來更是一股兒傲氣,顯然認定明坤是猜不出她來這裏的緣由的……
明坤卻是不服,撇了撇嘴:“你是瞧著劍宗的那位師兄長相俊朗,特地前來撮合明夷師姐於他二人之間的好事吧!”
少女微微一怔,被明坤瞧出了心思而顯得有些兒驚愕不已:“你……你怎的知道?”
明坤撇嘴道:“咱們四脈的師兄被你撮合了一遍,眼下又盯上了旁人身上。你的那些小心思,別說我……整個宗門弟子,沒有一個不曉得!我今兒瞧你盯著那伏劍宗的師兄兀自傻笑,便已曉得你想作甚了……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這話了切莫於師姐說,咱們明夷師姐啊,早就有心上人了……”
少女又是一怔:“是誰?在哪兒啊?”
沈牧聽著二人言語,不禁有些好笑。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偏來學人做媒婆,這偌大的離鏡宗有千百道法,可謂是旁人想學都學不了,這少女可倒好,竟想著於人說媒!於是她年幼不知世間險惡,隻覺得此事好玩,當成了一場遊戲罷了!
卻聽得明坤故作深沉,意味深長的說道:“那便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咯!”
這句話差點兒沒讓沈牧嚇出尿來,正所謂屎不可亂吃,屁不可亂放,話不可亂說。明坤的這句話,無疑是瞎編亂造,唯恐天下不亂!
果然,那少女聞言,竟拍手跳了起來:“你……說他!”少女手指著沈牧,頗為不屑道:“幹幹瘦瘦,臉上無肉,額頂不寬,命中無官,毫無富貴模樣,更不似道門高人,師姐兒憑什麽會鍾意於他……”
沈牧原本不想參與這兩個十來歲孩童的無稽之談,可架不住少女對自己的人身攻擊。這若是不強上兩句,那豈不是有失顏麵。當即強忍傷痛,凝目怒視:“這位小仙子,我沈牧雖非魁梧,但也算是個精壯的漢子,至於官位,不巧得很,現任雲照正三品總領參軍,手下
兵將三十萬眾……至於道門修為,也以是知心境界。小仙子這麽說,倒是有些兒門縫瞧人,眼看人低了!”
那少女聞言,噗嗤一笑:“我倒以為你是個病嘮鬼,沒料到你還有力氣說話……這倒好玩了些……就衝你喊我一聲小仙子,我便於你捯飭捯飭!”
明坤見狀,連連向沈牧遞眼神,請他莫要接了話茬。可在沈牧看來,這話茬已經接了,接了就得要說下去,男子漢大丈夫,還能怕一個五尺小孩兒不成。
“但請小仙子賜教!”這話一出,火藥味十足。
少女嘿嘿冷笑:“首先你的長相和大丈夫當有的陽剛之氣完全不搭邊,弱不禁風如何能夠保護別人……別說你是知心境界,說出來也不怕丟人,外門的弟子都已有探玄境,區區知心境界,也不知道有甚好驕傲的!至於那個朝廷裏什麽狗屁三品官……也就可以唬唬愚民,還真當回事了不成……當然,你也不是一文不值,單憑你這說話客氣的模樣,倒也是值得稱讚!”
嗨,你別說,這小姑娘說話還真是有點牙尖嘴利……竟讓沈牧這般自以為文韜武略之人一時語塞。
明坤投來同情的眼神,似乎再說,讓你不接口……偏偏逞強!這裏人誰不知道小師妹不是和“善茬”,便是首座在側,也不敢於她拌嘴!
沈牧靜默片刻,略有些尷尬,特別後悔為什麽要和一個小女孩兒較真。
那少女見沈牧語塞,洋洋得意:“怎樣?是不是被我句句說中了要害,無話可說了?”
明坤本想在一側好言相勸,卻聽的房外一婦人聲音道:“玲瓏,又在調皮了!”那少女聽到呼喚,吐了吐舌頭,道:“這下好了,正主兒來了!”說完,便躍出房間。
卻聽得那婦人又道:“玲瓏,你去哪兒。”玉玲瓏這一步剛出房間,便見一婦人身著素裝,款款步入,恰恰擋住了房門。少女這一步尚未邁出,便被她攔了回來。
明夷也隨在婦人身後,步入房內,隻見那婦人一雙冷目瞪了一眼少女道:“方才教你於師姐們幫襯著做點雜事,你卻四處亂跑。此時山莊裏都是外客,若是惹了甚麽亂子,我定不饒你。”
少女見出去不得,隻得朝明夷努努嘴道:“剛才葦綃師姐說見著明夷師姐到了山莊,我想著她還欠我一枚簪子,便來向他討取。”說話間,使勁給明夷遞眼色,盼她給自己解圍。
明夷見狀,忙道:“哎喲,是的,我倒把這事兒給忘了。玲瓏師妹,抱歉的緊,簪子我已經放在門外的馬車上了,咱們稍後取來。玉清姑姑,莫怪玲瓏師妹了,都是明夷粗心惹的禍的錯。”
那婦人正是玉清,乃是百花一脈的首座,離鏡宗四大首座之一。隻聽得玉清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向來沒有規矩,平日裏我不約束你們,但如今山莊裏都是客卿,你們自己應懂得禮數,莫教人笑話咱們。”
明夷聞言,隻得連連稱是。少女則挪道燕愷
身側,伸手在她手心一擰,眉頭緊鎖道:“都怪你!”這一擰,並未使出多少力氣,卻惹得明夷作勢要喊出來。嚇得少女連連頓足,滿麵緋紅
明坤見前天挨罵,眉眼一揚,甚是歡喜,想是他難得見有旁人也會挨訓……頗有些沾沾自喜。
玉清一語說罷,已走到什麽榻前,伸手一探沈牧右手,麵色忽的一冷,將沈牧胸前長衫撩起,隻見沈牧前胸紅腫高鼓,雖有膏藥敷住,也掩蓋不了傷勢言重,玉清凝眉道:“你這傷是在哪裏所受,又是何人作為?”
沈牧被玉清這番探視,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對方是個不甚熟悉的婦人,尷尬之情溢於言表,剛要搭話,明夷以搶先道:“姑姑,我這朋友路遇劫匪,不想被道門賊人用雷部道炁所傷,所以才……”
玉清斥道:“你當姑姑辨不出這是梵涯的粘雷之力麽?”
明夷故作驚詫道:“姑姑是說這是梵涯弟子所為?難道那賊人偷學了我宗門道法,繼而仗此為非作歹?”
玉清冷笑一聲:“我且不與你細說,幸得用招這人道炁不濟,沒有毀了他心脈氣海,隻是斷了幾處骨頭。你們且出去侯著,我來替他續骨!”
那少女聞言,如臨大赦,連忙蹦出房間,回頭見明夷呆再原地,有折返回來將她拉了出來。而明坤自是隨著二女出了房間,將門小心掩上。
三人在院外候了片刻,少女又埋怨明夷不告而別又不告而歸,明夷隻是賠著笑臉,明夷比少女虛長四五歲,少女打小便喜歡於明夷一起打鬧。明夷也一直將少女當做妹子看待,兩人雖不在同一脈,但隻消閑暇之時,便聚到一塊兒嬉皮打鬧,經年久月,明夷倒也習慣少女任性撒嬌的性格,至於二人是如何首次見麵,卻也記不大清楚了。
少女鬧了一會,忽的想起“正事”來,忙問道:“師姐,聽明坤說,房內那人是你的心上人……”
明夷柳眉倒豎,瞪視明坤,嚇得明坤連連後退,直碰到了牆角才止住步伐。心中暗道:這個距離當是可以逃的了啦!唉,玲瓏師妹怎的總是管不住自己嘴巴,這就把我賣了!
“玲瓏,我且認認真真,明明白白的說最後後一次!你且聽的仔仔細細,莫要漏了一個字兒!”明夷正色道:“以後不準再說這種毫無由頭的話,不準再提甚麽意中人、心上人的詞,不準你再為我牽甚麽紅繩配什麽鴛鴦。師姐我鄭重說一聲,這事兒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想的,我呢也不會有這個念想。從今兒起,你若是再提這種事兒,但凡於這種事兒有一點兒幹係。我都不會再理你……你明白了麽?”
少女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的“額”了一聲,又意味深長的“哦”了一句,對明夷的訓斥全然沒有放在心上。惹的明夷吹鼻子瞪眼也是無濟於事,隻好冷哼一聲,雙手抱在胸前,直呼無奈。
“明夷,給我出來,把事情說個明白!”卻聽得院外幾聲呼喝,俄而四名身著道袍的青年躍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