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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回府(3)

  公孫伏英向西而拜,戟指天空,振聲道:「只因公子你有三條大罪,這其一,便是用公室之惠,施以私恩,折節下交武士匹夫,一路上收買人心,你意欲何為?」 

  公孫伏英中氣十足,一時鬚髮皆張,壓迫感十足,趙歡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卻也被他呵斥得冒出一層細汗。 

  公孫伏英繼續道:「其二,計謀行險,置國家社稷於危地,這是你僥倖成功,若是失敗你可想過後果?」 

  趙歡聽到這一條,心中也暗暗后怕:「自己當初行事確實魯莽了些,憑著自己的大膽推演,有些想當然了。最後雖然事成,但中間的過程可說是有驚也有險,最後還連累了王卷大夫一家無故受難。」想到此處他看了看身旁的王翦,卻見小傢伙也正仰著頭看他,便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什麼四大名將,什麼軍事天才,他還只是個小孩子啊。 

  「其三,」公孫伏英伸出三根手指,道,「這其三嘛,八馬而駕,妄稱龍泉,舉止多有僭越,冥冥中似存叛逆之念!」 

  趙歡沒想到公孫伏英竟會抓住這些小事大做文章,緩緩道:「趙歡赤子忠心,天地昭昭,有如高風霽月,大夫此言,有些誅心了吧。」 

  公孫伏英語氣稍緩,道:「若是子歡公子當真是個飛鷹走狗的紈絝之輩,這些話也許已經爛在了老公孫的肚腹中,但公子偏偏不是。公孫曾自問於心,公子之能比之『安陽君趙章』如何?威后對公子之寵,比之武姜於叔段又如何?正所謂未雨綢繆,防微杜漸,公子所言也許是真,某之所思也許俱是杞人憂天,但老公孫食國之俸祿,便要盡人臣之事,趙國再也經受不起一次『沙丘宮變』了。」 

  趙歡雖然對春秋戰國的歷史知之甚少,公孫伏英所說的兩則典故卻恰好知曉。后一則說的是鄭莊公的母親武姜寵愛小兒子叔段,最後險些釀成內亂的故事,好在鄭莊公整個一個心機boy,對叔段故意放縱,最後將其一舉殲滅。這「安陽君趙章」嘛,則是趙惠文王的親哥哥,趙武靈王的長子,當年武靈王心思不定,兩公子爭位,造成手足相殘,丞相肥義被殺,李兌兵圍沙丘行宮,趙武靈王自己也被活活餓死在行宮之中。這個政治事件是趙國君臣心中永遠的陰影,也是深刻的教訓。 

  趙歡剛想出言相駁,心裡咯噔一聲,想到一個十分要緊的問題:「自己的哥哥,也就是現在的趙王,他年紀到底多大?」 

  趙歡是先王最小的兒子,如今已經十六,趙孝成王是先王長子,縱然年少,能少到什麼程度呢?為何還需要太后攝政? 

  是真的需要?還是被迫無奈? 

  為何這個公孫伏英要視自己的存在如洪水猛獸? 

  先王的兒子也並非只有兩個,齊國要求趙國出質,為何偏偏要求太后最寵愛的長安君呢?左師觸龍費盡口舌說服太后,真的只是一心為國么?會不會也是在為君謀慮? 

  一時間趙歡心思百轉,終是笑著嘆出一口白氣,千里之外的紛繁詭譎,想它作甚,豈不是徒增煩惱?他笑了,對著公孫伏英開心笑了:「凜然大義,國士本色也。大夫雖是文官,卻能以舌為劍,赳赳殺伐,折衝千里。如果你不如此,倒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又臭又硬的老公孫了。」 

  公孫伏英竟也笑了,若有深意地一邊搖頭一邊搖手指了指天:「國士本色?呵呵,盡人事,聽天命耳。」說完這句,搖著大袖去了,有些開心,也有一些悵然。 

  眾士卒看得不明所以,但見公子不再深究,自己倒也不好搬弄是非。趙歡與他們又說了陣話,便也進了內院。 

  他與小王翦在內廳共進了一些飯食,囑一個侍女領著他在院中玩耍,自己則進入寢卧,入門便見青銅架上掛著那襲狐裘,才寥寥數日,竟已落了一層塵土。睹物思人,想起以往毓兒丫頭每日清掃,又念起她抱著狐裘跟在自己身後登山的情景,嬌憨之態猶在眼前,如今卻已是陰陽兩隔。趙歡心裡像是堵著一塊大石,又一念思及那個魅惑眾生的彩鳳和白衣勝雪的少女,卻是不敢多想,生恐褻瀆了靈毓對自己的愛戀。 

  小王翦在院中與兩個侍女玩起了捉迷藏,不知是他太過機靈,還是侍女有意放水,反正是總也捉他不住,於是便興趣索然,於遊戲間趁機溜走,小大人似的背負起雙手在庭院中亂逛。他沿著迴廊,一邊注意不被侍女發現,一邊這裡瞅上一瞅,那裡看上一看,走到一處拐角,見到幾個僕役在議論談天,本來並不在意,卻忽然聽到其中有人念叨自己父親的名字,心中一奇便暗暗在牆角躲起偷聽起來。 

  只聽一個小廝說道:「我說那個王卷死得可真是夠慘,聽聞不但被車裂於市,還被太史高私下派人剁成了肉醬,這還沒完,還拿去要喂狗。五馬分屍的話這屍體還能勉強縫合一起,這剁成了肉醬……當真是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位太史丞相的手段端的也真是殘忍。」 

  另一個接道:「要我說啊,這王卷大夫不但死得慘,還死得冤吶,當初安給他的罪名是什麼?說是謀害咱們公子,現在咱們公子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到底是與不是一問便知。但我看啊,八成不是。」 

  「你懂個屁,欲加之罪,不過就是一時有個說法罷了,現在人都死了,還能怎樣,聽聞王卷的至親盡被屠盡,唯一倖存的兄弟王幅那一枝兒也都投靠了太史高,哪個還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他吱聲?就算吱聲又能怎樣,齊王還會為了一個寥寥無名的中大夫,殺了自己的大舅哥嗎?最多也不過就是責問幾句罷了。」 

  躲在牆角的王翦聽得此言如遭五雷轟頂,一時小臉煞白,兩拳緊握,指甲深深地摳進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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