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收攏掌心,卻隻是觸到了一片虛無
翌日清晨,餐廳裏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畫麵。
江潯安走進餐廳時,蘇懷染早已經坐在這裏不知道多久,她隻專注於麵前的早餐,像是絲毫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到來。
他漫不經心的勾唇,在她對麵坐下。
傭人將餐具擺在江潯安麵前,眉眼神情裏都帶了些不知名的悅然,似乎這一幕是他們所願意見到的。
對麵,在他坐下的時候蘇懷染微不可查地緊了緊筷子。
無交流,無眼神互動,隻是各自將注意力交付給了席間食物。
好一會兒後,她放下手中筷子,遲疑了片刻,然後抬眸看向江潯安:“我想看我弟弟,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樣,離開我這麽久,我不放心。”
她說這話的時,江潯安正喝了口咖啡,他皺了皺眉,莫名覺得這咖啡竟比往日要苦澀些許。
“我把他送回了雲城,有專人照看,管家告訴我他適應的很好。”江潯安放下手裏的杯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聞言,蘇懷染卻隻是愣了一秒,再是沉默下來,這個結果似是在她的意料之內。
像是他做的出來的事情,她在乎什麽,他便越是拿捏著什麽。
她偏眸望向窗外,落地窗玻璃上隱隱映照出江潯安英俊的側臉輪廓,依舊是眉眼冷漠。
她又問:“你會在這裏留多久?”
甚至沒有直接問,什麽時候才放她離開,她知道那不過是愚蠢的問題。
“沒幾天,這裏的事情辦完了就走。”
江潯安也沒再動麵前的餐食,他想到了什麽,忽然卻把自己的手機推到她麵前,道:“等回頭讓人買個新手機,你暫時用這個。”
“不用,我沒什麽人可以聯係。”蘇懷染目光稍作停留,卻沒有去接。
她來這裏多久,就有多久沒和外界有過聯係。
意料之外的拒絕,江潯安看了她許久,似是在審理,卻沒有在她平淡的眼神裏看出什麽來。晨間的陽光清透耀眼,透過落地窗將屋子照的通透,可他的目光黝黑深邃,落不進分毫。
“隨你。”他淡淡道。
蘇懷染沒再和他講話,一直沉默到各自離席。
他出門,而她不知道這周而複始的一天又該做什麽。
蘇懷染自打住進了這幢宅院後,就不曾踏出過這棟小樓,也不知怎麽的,今天竟有了興致想出去看看。
清姨見她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便笑了笑問:“蘇小姐,想出去走走嗎?”
她點了點頭,“整天在這個屋子裏麵,好像有點太悶了。”
說完,她臉上出現了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陪你去走一圈?這院子大,要是多走了冤枉路,你這腳又得遭罪了。”清姨的目光很慈善,甚至讓蘇懷染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輕輕笑著,“也好,那就麻煩了。”
一路上因為照顧著蘇懷染,兩人的步伐很慢,初夏的上午陽光正好,倘若沒有所有不愉快的那些事情,這倒可以說得上是個歲月靜好的畫麵。
可能是此時的氛圍太平和,清姨的話也多了起來,她笑著看向蘇懷染道:“以前少爺從來沒帶女孩子回來過這裏,蘇小姐,你是第一個。”
蘇懷染有些訝異,她猶豫地小聲問:“從來沒有嗎?”
“真的沒有。”清姨笑著搖了搖頭,又慢慢說:“少爺和他父親關係不好,上代人的恩怨了,這座宅院原本是江家的老宅,也是當年他爺爺給他母親的補償,這幾年裏也隻有他偶爾會過來住上幾天而已。”
蘇懷染的神情有低落,上代人的恩怨,她同樣也一點不想提起。
她轉移話題,嗓音輕緩地問:“那您在這裏很久了嗎?”
清姨淡笑比劃道:“從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跟著他母親來到了這裏,看著他從這麽點慢慢長大,這孩子隨了他母親的性子,專一又執拗,都是死心眼的人。”
蘇懷染點了點頭,專一不專一不知道,執拗卻是真的。
隱約的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似乎這裏的人都像是不知曉江潯安已經結婚的消息,從清姨這裏她就很明顯的感覺到,並且還把她當成了江潯安的……
若是知曉江潯安有妻子,而她是他的金屋藏嬌的女人,不曉得這些人又會如何待她。
果然是太久沒有活動,走了沒多遠蘇懷染就覺得有些不舒服,明明溫度很舒適,卻覺得胸口悶得很。
清姨見她的臉色不太好,立刻詢問道:“是不是走累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她的麵色有些白,也沒有勉強自己,慢慢往回走。
正是暑期始生的季節,見蘇懷染回來後臉色一直不太好,傍晚時分,清姨便讓廚房煮了消暑的茶。
端上樓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卻驀然聽到房間裏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清姨立刻緊張的敲門,“蘇小姐,你怎麽了?”
然而卻沒有得到什麽回應。
清姨也沒有猶豫,很快打開門進去,而當她看清房內的景象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蘇懷染倒在地上,白紙一樣的一張臉,額前的頭發全被冷汗打濕,而她淺色的衣裙下漫出大片的血跡,她看著清姨驚恐的目光,本能的想要說一句自己沒事,可她虛弱的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抬起手,指間有破碎的陽光流過,收攏掌心,卻隻是觸到了一片虛無。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她無奈的閉上眼睛,苦澀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
天色漸暗,此時正好遇上晚高峰,交通變得異常擁擠,司機動不動就得把車停下而等待紅燈。
江潯安本來是在看著手邊的文件,忽然旁邊呼嘯而過的一輛救護車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眸看了眼,卻見其他車輛紛紛為其讓行,很快消失於街頭。
江潯安收回目光,並未多想,此時紅燈轉綠車子繼續向前行駛。
約莫十幾分鍾後,已經到達目的地。
正要下車時,江潯安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著來電顯示微勾起唇,沒有猶豫就接聽了電話。
“喂。”
他聲音才落下,就傳來對方急切的聲音,簡單又直接的把話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車內安安靜靜的,重新歸於一片死寂。
“江先生,下車吧。”顧源已經在車外,見他遲遲不動,便小聲提醒了下後座的男人。
而他卻仍隻是靜坐著,身姿也未曾有過變化,深邃的目光不知道看著什麽地方。太過於壓抑的平靜,連同周遭的溫度好似也低了幾分。
他忽然拉開車門,快步走向駕駛室,一言不發直接把司機從裏麵拖拽出來,司機還沒來得及站穩,車門就被重重甩上,猛打方向盤調頭,隻聽得輪胎在地麵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隨後車子絕塵而去。
偶有路燈劃過江潯安英俊的臉上,昏昏沉沉的光線隻將他的輪廓襯得更加深邃莫測,他的表情是平漠的,而緊捏著方向盤的手卻出賣了他的情緒,手背上青筋盡顯。
方才那個電話來電顯示是他給蘇懷染的那個號碼,而打電話的人卻是清姨,她說,蘇小姐可能是小產,
車子一路飛馳,完全無視限速和紅綠燈,最終停在醫院門口。
清姨早就等在那,心急如焚,看到江潯安過來才稍稍有了定心。
醫生從急救室內出來,聲音清冷的問:“誰是家屬?過來手術單上簽字。”
“我是。”他鎮定的走到醫生麵前,低頭看那張簽字單。
簽下自己名字的時候,他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嗓音暗啞:“她是怎麽了?”
“宮外孕。”女醫生公式化的給出三個字。
“很嚴重嗎?”這個詞匯在他的認知裏似乎是一片空白,又像不敢相信。
“會死人的。”女醫生把手術單拿回來,她多看了一眼這個男人,隻見他英挺俊朗的眉眼處仿若含著冰霜。
江潯安抿了抿唇,並未發現自己的聲線有些不穩:“四年前她已經流產過一次了。”
女醫生不耐煩的抬起頭,語氣變得有些銳利,“真是仗著年輕胡來。”
“她會有事嗎?”江潯安抿著薄唇,等著對方給出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已經送進手術室了,送來的時候大出血,判斷輸卵管破裂。”女醫生把回執單交給他,“你去交錢吧。”
江潯安的身子似是往後退了半步,他這一愣怔間,顧源就已經趕到了,接過那張單子,低聲說:“江先生,你留在這裏,我去。”
江潯安修長的身子筆直的站著,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隻是定定看著手術室前亮起的燈。
清姨自責的說:“我早就應該發現她不對的,可一直等到事情發生才知道,是我不好……”
江潯安喉間輕滾,他扶著清姨的肩膀讓她坐下,聲線沙啞低沉:“和您沒關係,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說著,他無奈的勾了勾唇,帶著自嘲般的苦笑,仿佛是自言自語:“若非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向我求救的。”
包括對他身邊的人,亦是一樣,抗拒著和他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