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不見他,也不和他談
蘇懷染跑的很狼狽,卻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的要離開這個地方。
此時此刻腦海裏麵全是那個人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胸口亦是沉悶的快要窒息。
當那些保鏢反應過來準備追上來的時候,蘇懷染已經開了一輛車離開。
她開車的樣子更加不管不顧,駛至鐵門前時,她甚至沒有任何減速停下的行為,而是腳下猛踩油門強行衝撞出去,當下安全氣囊彈開,慣性的緣故她被重重的甩向方向盤,稍稍的緩過這一陣勁兒後,她繼續猛踩油門疾馳而出。
這完全就是不要命。
誰都以為蘇懷染最多隻是傷人逃逸,可是誰也沒想到,她把車開到了警察局。
那天晚上,城西分局有一樁特殊的事情發生,直到後來還被人津津議論。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跑到警局裏自首,故意殺人,還帶來了她所用的武器,當她拿出那把史密斯-韋森M60,在場的警員差點把她當成了恐怖分子。
她扔下了那把槍,任由著警員給她考上手銬,押進審訊室。
審訊室的警員問什麽,她便回答什麽,從未有見過如此配合的犯人,隻是當她說出受害者的名字時,在場的人都覺得有些荒誕。
江潯安。
雲城有幾個江潯安?
“你是用這把槍傷人的?”
“是,槍上有我的指紋。”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動機?”
她沉默了一瞬,眼神有些渾噩,她並不作答,隻是咬死一句話:“人是我殺的。”
淩晨三點,審訊超過了四個小時。
槍殺案不是小事,可至今江家也沒有主動的消息傳來。更何況在雲城混,誰能繞開江家這一尊佛,沒有確切動向之時這事情就隻能壓著,誰也不敢妄動。
這是個棘手的問題,若是按照正常犯罪嫌疑人傷人自首,錄完口供便可以移交檢方起訴,可不審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卻不簡單。
這事情注定會驚動大的,副局長姓秦,他在監控室內看著屏幕上顯示出來的畫麵,再看著這個女人的身份信息,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早些年受過顧家老爺子的恩惠,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便立即出去打了個電話。
淩晨這個時間點打出來的電話往往是急事。
沒多久,顧豫澤帶著律師風塵仆仆的來到局子裏,從接到那個電話開始他便有些敢相信,來的這一路上也是心急火燎的。
“秦叔,這到底怎麽回事?”
中年男人也是一張琢磨不清的臉色,“我也不知道具體,隻知道現在江家那位確實已經被送去搶救了,出事的那別墅裏也是一片狼藉,你瞧見門口那輛你太太開過來的車嗎?是那個人的。”
顧豫澤來不及思索,立即便問:“現在能取保候審嗎?”
男人壓低了聲音,道:“現在也不清楚那邊的想法,更像是他們有意不聲張,反而是裏麵這個自己送上來了。”
顧豫澤心下著急,他看著監控畫麵上審訊室裏的那纖細的身影,不自覺的捏緊拳頭。
她父親和弟弟去世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才是不久前的事情,他迫切的想要見到她,卻因為那人隻手遮天的能耐,他根本連她的影子都見不到。
更可笑的是,他們名義上還是夫妻。
審訊室內,顧豫澤的律師見到了蘇懷染。
蘇懷染還是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她低垂著眼,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衣服上的血跡已經幹涸變成了暗紅色,她穿的單薄,指尖被凍得發紫。
“顧太太,您不要怕,顧先生已經準備辦理取保候審,您可以仔細和我說說細節。”
這間審訊室不大,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來人對她的稱呼,顧太太。
她恍若未聞,目光空洞的見不到一絲起伏,她緩慢的搖頭,嗓音微弱:“我拒絕取保候審。”
這是鐵了心想要在局子裏待著,真是聞所未聞。
當律師和顧豫澤一字不差地說了這件事,男人忍不住低聲斥責:“真是第一次見人求著坐牢,由不得她!”
最終,蘇懷染是被顧豫澤帶走的,這件事情還沒結,隻是目前沒有人起訴她,不過出了局子什麽都好說。
若非這次有熟人相助,等江家回過神來,就沒有這個空子可鑽了。
她跟著警員從審訊室裏走出來,精神狀態仍然是渾渾噩噩的。
顧豫澤怒氣上湧,沉著臉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可在看到她那雙無神的眼睛時,他卻不忍斥責了。
“回家吧。”他伸手攬住她單薄的肩膀,語氣裏透出了一股子的無可奈何。
隻這三個字,像是一下子戳了她的心,她抬眸愣怔的看著他,她不曾眨眼,眼眶裏的溫熱盤旋著,兩行眼淚毫無預兆的順著臉頰滑落。
“豫澤,我爸爸和懷禮走了。”她的聲音沙啞哽咽,仿佛這一句話花光了她所有的氣力。
平生第一次,顧豫澤知道一個女人的眼淚能讓人這麽痛。
那一瞬間,心如刀割。
他將她緊緊摟緊懷裏,手掌輕拍著她的後背。
她將臉埋在他身前,從默默流淚變成小聲嗚咽,最後哭的撕心裂肺……
仿佛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將這些長期積壓起來的委屈一並發出來。
她壓抑的太久,以至於會做出讓她自己都覺得瘋狂的事情。
蘇懷染疲憊的在他懷裏脫了力,司機把車停下,他便抱著她下車。
顧豫澤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宅子裏。
並不是他們曾經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那個家自打她離開以後他也很少回去住,更多的時候是獨自住在這裏。
即使住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也好過住在一個全是有她回憶的地方。
臥室裏的被子還是隨意的掀在一邊,昭示了他接到那通電話之後有多著急。
顧豫澤幫她換下了那件帶血的衣服,又用熱毛巾一點點清理著她手上的血跡。
她睡的很沉,沾到被子後便下意識地往裏麵縮,瘦削單薄的身子毫無存在感。
房間裏的香薰燈裏換上了熟悉的精油,淡淡的香味漸漸在房裏蔓延開來。
顧豫澤坐在g沿上,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指腹劃過她那不見血色的唇,他不敢停留的時間太久,生怕她會突然醒來。
他知道,他這輩子應該再也忘不了這個叫蘇懷染的女人。
……
江潯安在第三天的下午醒來。
麻藥的勁早就已經過去了,微微一動,肩膀牽扯著傷口便是一陣劇痛,也是這痛,讓他迅速的憶起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
護士第一個發現他醒來,立刻轉身去喊醫生,這下也驚動了病房外麵的人。
顧源,陸衡,以及他的管家王琦三人都在外麵,聽到這聲音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緊接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很快往這間病房這邊過來。
徐靳遠是他的主刀醫生,一聽他醒了便立刻趕過來,見到他果然已經睜開了眼睛,連日來陰沉的臉色總算放了鬆。
初步做了一係列檢查之後,徐靳遠這才問病g上的男人:“覺得怎麽樣?”
“還可以。”昏迷三天的緣故,他的聲音還有些暗啞。
徐靳遠和他多年相識,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傷口的位置,頗有些挪俞的口氣:“聽說是被你的小情·人開槍打傷的?隻是她失了點準頭,要是再往下一點,我就不用費心思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
江潯安的唇角抿著一抹溫涼的弧度,那雙眼睛深邃依舊。
又過了幾個小時,臨近晚上的時候,他的精神才回來了些,思緒也更加清明。
外麵那三人這才進了病房。
江潯安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他的眉眼清冽,神色卻多了幾分漠然。
王琦到底是女人,心思較之這些男人要更細膩些,當下便看出來江先生在找什麽。
她主動提起那個人,“那天出事之後,蘇小姐就自己跑到警局裏去自首,事後警察也來詢問過,不過我們這裏也沒說什麽。”
他沒想到她竟然用自首這種方式逃離他身邊,男人的眉心蹙起,眼底蘊著一抹譏誚,沉聲問:“現在什麽情況?”
“過了一夜有人出麵交了保證金把蘇小姐帶回去了。”王琦如是說。
“是誰?”
“是顧豫澤。”
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時,他本能的還想要裝作平靜的樣子,可那深邃的眼裏卻透著些近乎凶狠的銳利。
王琦知道他會要說什麽,她低著頭慚愧的說:“對不起,這次的事情是我沒處理好。”
當時的情形一團混亂,所有的心思都在江先生身上,便無心顧及其他。
江潯安的聲音很明顯的冷了幾個度,語氣卻是平平漠漠:“你跟在我身邊幾年?”
“快六年了。”
“你這做事能力倒是越來越回去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子是一片深邃寒涼。
王琦是他在美國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的人,這麽多年來大小事宜均處理的很好,她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當下又急忙說道:“江先生,對不起!再給我個機會,我會把這件事情彌補好。”
江潯安沉默著不言語,良久,他才漠漠的說著:“讓顧豫澤把人接回去,還想讓他再送回來嗎?”
王琦不禁出了一頭冷汗,畢竟那人是蘇小姐的丈夫,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江潯安清冽的眉眼間劃過一道鋒銳,他看向顧源,道:“去公安局立案,告訴顧豫澤如果想和解就讓她親自來和我談,我隻給兩天時間,超過兩天就起訴。”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大概隻有顧源是不驚訝的。
因為知道蘇懷染於他而言意味著什麽,做出再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那也是正常的。
這麽看還真的是兩個瘋子。
……
接二連三的都是陰雨天,臨近年關,溫度也是驟然下降。
自從那天回來,蘇懷染就開始發燒,斷斷續續不斷反複,才是短短幾天,她的臉頰看上去又瘦了一圈。
她每天睡覺的時間很長,一天內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並且都是深度睡眠,她仿佛是用這種方式來逃避一些事情。
中午,顧豫澤路過她的房間,見她仍然睡的很沉,他替她掖好被子,停留了一會兒後轉身離去。
他接到了秦副局的消息,那邊要以故意傷人罪起訴她,非法持有槍支,故意傷人,要是真的立案起訴,依照那人的能耐,還真是不敢想著後果。
偏生蘇懷染在第一次錄口供之時便一口咬下了所有事實,連那把傷人的槍上麵還有著她的指紋。
那時她是有多絕望才把自己的退路盡數斷了去?
警方剛和他說過這件事,緊接著顧源就找上門來,這算什麽,先禮後兵?
還裝模做樣的給出什麽兩天時間!
誰都知道那人動的是什麽心思。
顧豫澤怒從中來,可一時間卻不知道有什麽更好的方法。
晚上,蘇懷染這一覺終於算是睡醒了,傭人敲門喊她下去吃晚飯。
其實這些天她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甚至不知道是過了幾天。
她閉上眼睛好像就能看到那一大片的血跡,亦沒有刻意去打聽那人的消息,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想來應該是沒事,否則她也不會還這麽安然無恙的在這。
樓下餐廳裏,顧豫澤坐在餐桌上,見她下來,立即讓傭人給她添了副碗筷。
他們兩人很久沒有這樣在一次吃過晚飯,上一次這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久遠的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餐桌上的菜品也是依照她的口味偏清淡,可饒是這樣盡心,她這一頓飯下來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這一天已經過去了,她絲毫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這一頓晚餐不僅僅是她,連顧豫澤也覺得食之無味。
他放下筷子,再一次嚐試著勸說:“小染,我應該比你更不希望讓你見到江潯安,可是你非得這麽倔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嗎?你早早的把所有罪都給認了,是多想去坐牢?”
蘇懷染拿著筷子半天也沒見吃進去幾粒米,她的表情是平靜的,亦或者可以說是麻木了。
她說:“我不見他,也不和他談,他想要起訴便起訴,我早就認罪了。”
顧豫澤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若是她執意如此,那他也隻能選擇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