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
江潯安的這幢別墅曾經把她困死於其中,她無數次的想要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可當她現如今重新站在這裏之時,卻隻剩下了平靜。
蘇懷染熟門熟路的走進別墅裏,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那片被她毀壞的花園也依舊是那樣空著,和她離開的時候是一樣的。
年輕的女管家見到蘇懷染時微微有些吃驚,但與此同時好像又是早就料到了。
女管家問道:“您想看看小少爺嗎?”
沒有過多的寒暄,可這一句就已經是直擊人心。
蘇懷染的神色微微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地方是為了什麽,可她的潛意識裏,應該是想見的。
“我能見嗎?”她出口的聲音微啞,帶著不確定和小心翼翼。
“當然可以。”女管家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一邊帶著她往那間嬰兒房走去,一邊說:“江先生平時很疼小少爺,基本上他們每天晚上都會一起睡,有時候如果江先生回來的晚了,或者有事情回不來,小少爺就會哭的很厲害,任誰也哄不好。”
突然說到這,女管家似是想起了什麽,又說:“但是渝知那小子有時候會偷偷來這裏看小少爺,隻不過一直不被待見而已。”
蘇懷染聽著,好像麵上並未有出現什麽情緒,平靜無瀾。
隻是離著那間房間越近,她心裏就不自覺的緊張,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自她生下那個孩子起,就一眼都不曾見到他,要說這份狠心到底是怎麽來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怎麽當初就能那麽狠,說不看就不看?
在產房生下孩子的時候,她聽到了他響亮的哭聲,她也想像個正常的母親一樣親親自己剛出世的孩子,可她忍住了。
那時候她想,他能健健康康的長大就是她所有的希冀,不要在和她有什麽多餘的牽扯。
她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可現在……
女管家輕手輕腳地推開嬰兒房門,那一霎那蘇懷染的心都是緊緊的揪著。
房間內被布置的很溫馨,她一進來目光就深深鎖在了那張小床上的身影上,那小小的孩子閉著眼睛安靜地睡著,小手攥著被子的一角,毫無心事的安靜睡著。
“您在這陪他一會兒吧,他這一覺睡的沉,估計會有兩小時不會有動靜呢。”女管家如是說著,說這話的時候她不禁看了看蘇懷染的神色,看吧,其他什麽都能裝,唯獨這種感情裝不了。
蘇懷染的眼睛已經紅了,從她進來到現在,目光就從未離開過這個孩子。
女管家見此,悄然退出了房間,把這一室安靜留給這對母子。
這間別墅裏的人誰都知道小少爺是她生的,隻是這半年來,從來沒有人敢提起小少爺的生母。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等著或許哪一天她會回來。
關門聲響起,隨後便是長久的安靜。
蘇懷染在嬰兒床前坐下。
她幻想過很多次和這孩子的見麵,這孩子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她就每天都在想著要如何相處,這種牽絆早已深深融入了骨血之中,哪怕她再刻意的去回避,也還是在這一刻功虧一簣。
男孩大多長的像媽媽,蘇懷染輕輕地伸出手隔空描摹著他的五官,不敢真的觸到他細嫩的臉頰,害怕會將他吵醒。
這場初見,整整遲到了半年。
“對不起,到現在才看到你。”她淡淡的出聲,嗓音裏帶著些許微不可查的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她仍然不知疲憊的看著他的睡顏,似乎想要把這半年錯失掉的全部彌補回來。
她的生命裏失去的太多,以至於不敢再擁有。
她以為隻要不曾擁有過,就不用害怕別離的痛苦……
長長久久的靜謐。
不知道多久之後,小孩子慢慢地醒了過來,睜開那雙烏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見到陌生人就放聲大哭,他就隻是轉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陌生女人。
蘇懷染察覺到手指被一個軟軟的力道圈住,她心裏咯噔了下,低頭望去卻見這孩子已經醒了,用那肉嘟嘟的小手抓著她的手指,好奇地打量著她這個不速之客。
她的心第一次這麽緊張,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驚擾了這個孩子。
小孩子的眼睛是這世上最純粹的東西,心有罪孽的人根本不敢直視他們的眼睛。
就譬如蘇懷染,她對這孩子心有虧欠,所以她不敢看。
忽然間小綏寧扁了扁嘴大哭起來,這一哭,徹底哭亂了蘇懷染的心神,她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更不用說該怎麽去哄他。
好在這時候女管家適時地進來,她看了看時間,隨即看著滿麵緊張的蘇懷染,笑道:“別擔心,就是要換尿不濕了,他可會享受了,一旦自己不舒服就要讓所有人都聽到,這樣很好。”
說著,女管家熟練地做完這一切。
果然寧寧重新安靜下來,睜著眼睛到處看。
“都是你在找顧他嗎?”蘇懷染輕聲問,突然間她自己心裏的愧疚感再次被放大。
“白天是我還有保姆,但是晚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江先生,江先生真的很疼他,就不知道以後會怎樣。”說到這話的時候女管家的語氣有些悵然。
有些話他們都知道不能在蘇懷染麵前說,可到底還是有些許忍不住。
以後……
以後的事情誰都不知道。
蘇懷染的眸色暗了暗,她沉默了著沒再說什麽,隻是她頻繁的抬頭看壁鍾上的時間,一方麵她覺得和孩子相處的時間過得太快,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這等待的時間太折磨人。
她沒有勇氣去醫院等,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就如女管家說的這樣,這孩子白天很安靜,隻要吃得好睡得好,不會讓人多費心。可當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便開始有了情緒,睜著眼睛一直往外看,好像是在等著什麽人似的。
除了蘇懷染之外,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是在等江先生。
隻是這幾天注定等不到。
窗外的天色已暗,蘇懷染將視線從孩子身上移開,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我今晚想留在這裏陪他,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這是您自己家。”女管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高興的,過了須臾,她又道:“江先生早就說過,如果哪天您願意要走孩子的撫養權,也都隨您。”
蘇懷染出神地望著麵前某個虛無的點,她不禁淡淡的輕嘲,他真是早就把後路都想好了,從沒想過要真正的放過她。
他早就想到以後如是他的身體出了問題,她不可能不管這孩子,畢竟在法律上,她是他的太太。
入夜,寧寧在睡前鬧了好幾次,大概就是因為沒等到他想等的人,而蘇懷染跟著女管家學著怎麽去哄他,雖然手忙腳亂,可到底還是見了成效。
時間就這麽靜謐而緩慢的走過。
這一晚上寧寧睡的很香,而她卻是一夜未眠。
她一直留意著手機,卻也沒有人打電話進來,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直等到天有些朦朦微光之時,有人打了個電話給她,在振鈴的幾乎同一時刻她就接了起來,電話內傳來的是陸珩的聲音。
他隻說了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語——
“手術結束了。”
結束通話之後,她微微閉上眼睛,手按在自己左邊心房的位置,這個地方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如獲新生般不可自抑的流著眼淚,這夜可真是漫長的很……
天色微亮,蘇懷染靜悄悄的起身,她俯身親了親寧寧柔軟的臉頰,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親近他,目光流連在他的小臉上久久不願離開。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這間嬰兒房,再難割舍的也已經被她割舍下了。
果不其然,蘇懷染剛走出這間別墅,就在門口與江柏延遇上了。
他似乎是在這裏等她,他的車窗上起了層薄薄的霧氣,看樣子在這裏等了不少時間。
這一家人說來也是真奇怪,他們明明是父子,可哪有父親從不進兒子的家門?
蘇懷染前後見過江柏延的次數並不多,但她的潛意識裏很不願意見到這個人,畢竟他們交談之後的每一次都讓她很痛苦。
這個中年男人剛剛喪妻,長子又才經曆了一場風險很大的手術,她在他臉上看到了一些疲憊之色。
江柏延請她上車,司機為她打開車門,隨後靜靜地立於一旁。
“你打算去哪裏?”
聞言,蘇懷染沉思了片刻,她不答反問道:“江家的名聲真的比一切都重要?”
江柏延看了她一眼,她平淡的眼神裏麵露出了幾分譏誚的嘲諷和倔強,和幾年前見到她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她才是個心思單純的學生,而如今,她已經會用這種嘲諷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裏帶著可憐的意味。
她是在可憐他。
“江伯父,潯安是你驕傲的長子,你不容許因為我而毀了他的名聲,或者說隻是因為江家的名聲。”她淡笑了聲,笑的那麽諷刺,“可你想過嗎,這一切的原罪都是你。”
她這話說的確實沒錯,這個男人拋棄原配妻子,娶了自己的情人,如果沒有這上一代的恩怨,她和江潯安……
又怎麽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所以江柏延和江潯安哪怕是父子,可他們的關係是比陌生人還要生疏。
江柏延並不怒。
蘇懷染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又道:“江伯父,如果他死了,我會把孩子帶走,如果他沒死,這個孩子和我依舊無關。”
這是她做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