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你如果死了,我就帶著你的遺產和孩子嫁給別人
江潯安做了很長的一個夢,久到他差點以為自己會醒不過來。
漫長的黑暗將他困住,好似溺死在深淵裏。
他在夢裏總是能見到她的身影,是他們初識之時的點點滴滴。
所以哪怕明知那是夢,他願意沉淪其中,因為不知當夢醒時還會不會見到她……
相隔一扇門之外,蘇懷染靜靜地站著,她仿佛自言自語的低喃:“你如果死了,我就帶著你的遺產和孩子嫁給別人,然後把你忘的一幹二淨。”
江潯安的術後恢複情況比想象中的好,沒多久他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隻是從那之後,蘇懷染便再也沒出現在醫院過。
……
幾天後,天氣晴好。
蘇懷染把陸衡約了出來。
“他怎麽樣?”這是她問的第一句話,平靜的也仿佛不帶什麽感情,就像是在問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陸衡心裏多少會為江先生感到不值,他就沒見過怎麽能有一個女人會像她這麽冷漠,也當然子非魚,局外人看到的永遠都隻是局外畫麵。
隻是他的語氣定然不好,“你自己去醫院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蘇懷染淡笑著搖了搖頭,她知道他是在為那個人覺得不值。她又仔細看了看陸衡的眉眼五官,他當真是和江潯安有幾分神韻上的相似。
她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袋,慢慢地取出裏麵的東西,是她簽好字的三份離婚協議。
“我已經簽好字了,請你暫且替我收著。如果他沒死,就把這個交給他,如果他死了……”話至此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停頓了半晌之後她又道:“倘若他死了,就撕了吧。”
器官移植存在太多不可操控和預見的因素,畢竟誰也不知曉接下去會發生什麽事情。
陸衡依舊是難以理解她的做法。
她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隻能說,我和他不會有好結果。”
他們如果強行繼續在一起,注定隻會是傷痕累累。
這一次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陸衡沉默著低下頭,繼而收起那份文件袋。
他問:“那寧寧怎麽辦,你考慮過嗎?”
她想了想,平靜地說:“如果他沒有了父親,我當然不會看他成為孤兒。”
女人狠心狠起來,也著實讓人開了眼界。
……
喬臻的葬禮簡簡單單的辦完了,這個女人一生也沒有交什麽朋友,送她最後一程的人寥寥無幾。
江渝知哪怕年紀再小,也知道了以後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媽媽,在江柏延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人死恩怨兩清,這個女人的債算是還清了。
好半天之後江渝知才止住了眼淚,他用衣袖擦了擦臉頰,走到了蘇懷染麵前,稚嫩的聲音裏帶著脆弱的哽咽:“蘇姐姐……”
他出聲喊了她,卻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
或許隻是想和這個認識的人說說話,這個年紀的孩子隻是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夠安慰他。
蘇懷染輕撫著他的發頂,在這孩子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懷禮的影子,還有那個和她隻相處過一天的孩子。
“媽媽肯定不會希望看到你哭。”她的聲音很輕,連帶著目光也十分輕柔,忘掉那些大人所犯下的錯,她也僅僅隻是在安慰著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罷了。
“嗯!”江渝知用力地拭去眼角的淚水。
蘇懷染卻在他麵前彎下腰,目光與他齊平,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輕聲說:“今天哭不要緊,就今天一天,過了今天就不要再哭了。”
江渝知還是難過,聽了這話又忍不住扁了扁嘴,可他不想讓自己的父親看到他哭哭啼啼的樣子,於是隻能緊緊抱著蘇懷染,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那起初的小聲嗚咽再次變成嚎啕大哭……
小孩子就是這樣,能肆無忌憚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喜可以大笑,悲可以大哭,真是讓人羨慕。
葬禮結束,各自立場。
江渝知當然是和江柏延一塊回去的,小男孩很有禮貌地走到她麵前微微鞠上一躬,像個紳士那樣和她道別:“蘇姐姐,再見。”
她點點頭,“再見。”
小孩子以為的再見隻是下次再見的意思,可蘇懷染卻知道,這是離別的意思。
這次過後,他們應該短期之內不會再相見了。
蘇懷染做的事情不被很多人所理解,就好比在這個關頭,她又一次拋下江潯安,從頭至尾都表現出一種不關心的模樣。
可又有誰知,她放在床頭的書全部都是晦澀難懂的醫學工具書,尤其是有關於心髒病這一方麵。
江潯安的病是擴張性心肌病,他的母親和外公都是因這個病而去世,家族遺傳比重占到了百分之五十,她不禁擔憂著她那可憐的孩子。
……
半個月之後,蘇懷染離開了雲城。
回到臨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工作辭了,這次是真真實實遞交了辭呈。
陳璵這次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問道:“接下去你打算做什麽,不會真的是重新回去做富家太太?”
她淡笑了笑,目光較之先前更加顯得平淡,甚至是有了幾分空洞的平靜。
“我以前在雲城大學工作過,這次我申請了去西藏支教,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怎麽突然想到去那裏?”陳璵聽到這話的時候沉吟了片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她低垂著眼睫,道:“就是突然想去吧。”
也沒有什麽原因。
氣氛沉默了好久,就在相對無話間,陳璵突然盯著她看了許久,語氣變得有些怪異:“蘇懷染,你真的不記得我?”
她麵色如常地看著他,其實心裏早就有了數,低低地笑道:“我好像是有點印象了。”
陳璵聽到這句話麵色才稍微好看些,節骨分明的手指在書桌上輕輕敲打著,好整以暇打量著她。
他從書桌的抽屜裏翻出一本相冊,翻了會兒從裏麵找出了一張照片,繼而推到蘇懷染麵前。
是一張二十多人的大合影,留念於西藏林芝的一個小村子。
而時間,正是她遇上江潯安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還是個大學學生,青春最好的年紀,她細細看著照片上好幾年前的自己,那時的她眼裏明媚幹淨揉不下一絲陰鬱,她竟然羨慕起了以前的自己。
陳璵指著照片說:“這上麵的人是你吧?”
她點點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原來我們那麽早就見過啊,真巧。”
其實她的記性不至於這麽差,她和陳璵原來早就在幾年前就見過麵,隻是那時候她的眼睛都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陳璵和梁慕是多年的老友,隻是這些年都在不同的城市各自不來往,直到蘇懷染來這裏應聘,梁慕特意來打了招呼,讓他多關照一下她。
她微微笑,“謝謝總監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我是賣梁慕的麵子。”
一張照片拉回了多少年的回憶,蘇懷染在這張照片上找到了當時的陳璵和梁慕,也找到了一些自己早就記不清的同學,還有……
第二排最右邊那個戴著灰色圍巾的男人……
男人的半張臉都隱在圍巾下,可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江潯安。
是多年之前,他們初相識的時候。
或許是害怕自己的情緒失控,她趕緊把視線從這照片上移開。
掩飾起自己的情緒說:“沒想到這麽多年的照片您居然還留著。”
“無意間翻到而已,就一直放在這,剛聽見你說申請了去西藏支教,這才想到了這張照片,也沒別的意思,就覺得時間走的真是快。”
是啊,沒想到一晃竟然過了這麽多年。
陳璵重新將照片收起來,她最後看了眼照片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如果那時候她知道很多年後自己會因為這個人痛苦不已,那時候一定不會多看他一眼。
哪怕是一眼……
蘇懷染和陳璵告了別,回到自己家中。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該收拾的早就已經收拾好了。
這個房子她住了半年多,也不能說是家,隻是一個用來睡覺的地方。
二十歲的她有父有母,有年紀尚小的弟弟,還有一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
而如今二十七歲的她,一無所有。
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她忘不了江潯安,忘不了和他經曆過的所有回憶。
忘不了不該記得的人,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