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飯局

  周斌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笑起來臉上的紋路多麽慈善和藹。如果不深入了解他的人,還不知道他的道貌岸然。


  我強迫自己盡快適應包廂裏微妙的氛圍,微笑和周斌打了個招呼,“周總,你好呀!”


  沒有了陳深這一層關係,所有的虛偽都可以拋開。我沒有親切稱呼他為周爸爸,他也清楚自己在陳深這件事上做得一點兒都不近人情,甚至喪盡天良,我能安靜站在此處不找他報仇已經是最大的克製了。


  三個月了,我終於見到了殺死陳深的罪魁禍首,要是現在手裏有一把刀,我會不會直接撲上去手刃仇人呢。


  “小莞來了,坐!”


  周斌指著他和尹堯中間的位置讓我坐下,正對著他的愛女周君楣。


  我故意大力拍了拍身上的晦氣,陰陽怪氣趾高氣揚說,“今日是你們周家人的聚餐,何必叫上我這樣的外人呢,我在這裏顯得有些多餘呢?”


  “小莞,不要和我置氣,陳深的死我的確有責任,他作為我的左膀右臂,將他推出來我也特別心疼,做出那樣迫不得已的舉動也完全是在忍痛割愛。”


  好輕鬆的幾個字,有責任,迫不得已,忍痛割愛,陳深的命兒就去了,人就沒了。


  周斌啊周斌啊,人命在你心中就那麽一錢不值?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老臣你就那麽舍得拋下任其自生自滅?往後誰還願意為你做事,如若你江河日下,那也是罪有應得。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撩撥了下碎發,“人死不能複生,我的確沒有糾結於此,但是陳深死得不明不白,害死陳深的人,我自然不會放過。”


  周斌似乎有些不耐煩,他指了指擺放在我麵前的碗筷,“好好好,我也會盡力幫你,快吃飯。”


  看來周斌是很喜歡我這個幹女兒了,他指了指周君楣,“今天辦的事兒,我很滿意。”


  周君楣拿著筷子的手一僵,又忽然笑道,“馮小姐這位貴客,可難請了,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我拿起筷子望著眼前這一大桌飯菜,是粵菜。注視著眼前這道精致的叉燒,餘光中瞥見尹堯正在一杯一杯灌自己的酒,而且是白酒。


  尹堯有幾分危險眯起眼睛問她,“這就是你所說的貴客?”


  周君楣遞給我一張餐巾紙,又問我斟了一杯碧螺春,“是呀,馮小姐自然是貴客,她是我們夫妻二人的貴客,還是爸爸的貴客。要不是我消息靈通,還真以為馮小姐回家鄉了呢。”


  光從尹堯的麵容,看不出任何的悲歡喜樂,他總是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尹堯鬆了鬆領帶,伸手將周君楣的碎發撩到一邊,清晰地凝視著她的雙眼,語氣極其溫柔但卻耐人尋味兒,“我是不如你消息靈通。”


  周君楣一聽臉色大變,她看出尹堯風輕雲淡的一張臉上寫滿了責備不滿,她假裝楚楚可憐握住尹堯放在她臉上的手,“堯哥,你生氣了嗎?你這是在責備我嗎,我做錯了什麽嗎?”


  尹堯笑著反問,“我哪裏生氣了,我怎麽舍得責備你呢。”


  我自己吃自己的,任憑他們夫妻二人鬥嘴。當然周君楣耍嘴皮子的功夫是不能和尹堯相比的,她哽咽得難受,嘴唇顫動了兩下,不知該如何回複,隻是紅著眼包著淚水委屈地說,“我隻是想讓家宴熱鬧熱鬧,辦好爸爸吩咐的事,讓爸爸開心,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尹堯將手從她掌心抽回來,給她倒上了一杯茶水,“沒有做錯,嶽父開心就好。”


  說完他又為我端上了另一杯茶,“馮小姐,請慢用,招待不周請多多諒解。”


  周斌說今日請大家來就是家宴聚一聚,也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要順便看看我,陳深死後我的生活怎麽樣了。


  我夾起一塊叉燒往嘴裏喂,“周總不知道,半個月前我跟了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


  周斌怎可能不知道我跟了尹堯呢,偷聽尹堯和強子的對話,周斌也想要做掉我,但不知道為何他改變了想法。既然如此,我就是想挑起他和尹堯的鬥爭,兩虎相鬥我好漁翁得利。


  他喝了一口酒,語重心長地說,“是嗎?小莞啊,陳深雖然離開了,但我仍然是你的幹爹,幹爹真心為你著想,勸你離開那個男人,不是每一個男人都適合你。”


  周斌居然勸我離開尹堯,可我怎能遂他心願呢,我就是要讓他不爽,讓他安寧的家庭雞飛狗跳。


  我嗤笑了兩聲,喝了一口山藥排骨湯,不屑的眼神掃過周君楣和尹堯,“哦是嗎?那周總的意思是我配不上那個男人了。周總,周小姐,尹先生,我今兒就把話撂在這裏,我馮莞未來的人生路自己走,我隻聽從自己的內心,絕不受人逼迫,寧死不屈。”


  原本想勸我放棄的周斌,絕對沒想到我這麽倔。陳深的死反而將我內心深處那份堅韌帶出來,從此毫無顧忌。


  周斌臉色仍然沒變,他如磐石般端坐在木質椅子上,不停轉動著桌盤囑咐我多吃一點,周君楣想要夾菜都沒能夾到。


  我見著周君楣的臉越發不好看了,她嘟著嘴撒嬌,“爸爸,您轉慢一點。”


  周斌猛地將筷子放在瓷碗上,發出砰一聲,“不講規矩,小莞現在身體清瘦,是該多吃一點。”


  周君楣哭笑不得,嘴裏呢喃了一句,“要是媽媽還在世,看您對她這麽照顧,一定會氣死的。”


  周斌臉色一變,指著尹堯說,“說些什麽呀,尹堯好好管教你老婆。”


  見此氛圍感覺不對,我趕緊附和,“謝謝周總,我自己來就好。”


  周斌這才罷休,他端著一碗銀耳蓮子湯,一邊喝一邊問周君楣,“早上一大早去燒香求子,今天求了什麽簽?”


  周君楣說上上簽。


  她臉上蕩漾著潮紅羞澀的笑意,摸著自己的肚子,“大師給我算了一卦,他說不出意外未來三個月就有動靜,而且還是人中之龍。”


  周斌思忖了一下,“那不就是男孩兒?”


  周君楣低著頭點了點,又滿目崇拜地凝望著尹堯。


  周斌見此哈哈大笑,“終於能抱上孫子了,尹堯你好好努力,爭取明年這個時候能給我生出一個大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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