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間歡喜（二）
江帛一行人來到了川城時，已是夜晚了。
暮靄沉沉，候鳥棲霞，川城最美的時候，大抵就是黃昏漸逝，朧月初露的時候。
天色眷籠，街頭巷尾便已燈火通明。偶有一縷白軟的炊煙嫋嫋迎向空中朧月，鬧市花燈如晝，丞江水麵緩緩飄著畫舫，俊秀的姑娘在此撫琴吹笛，笑容清淺，身段嬌柔。
江帛無心景色，獨自一人來到了薑氏醫館。
醫館門可羅雀，有些破舊，房中的燈火明明滅滅，晃得搗藥的小姑娘昏昏欲睡。
江帛站在門口，不敢向前一步。
他麵前那個搗頭如蒜的小姑娘，可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江帛唇角微揚，卻鼻頭酸澀，兩隻手指輕輕敲了敲木門，驚得小姑娘立刻清醒，懵懵地抬起頭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那一刻，江帛唇角鋒利的弧度突然變得無比柔軟，他輕輕開口，問道，“小郎中，我胸口難受，你可給我瞧瞧？”
話音落，他瞧見那燭光下的小姑娘，抿著嘴唇淚如如下，抬腳想要走進去為她拂去臉上的淚水。
幾步路，千山萬水。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江帛隻感覺自己被涼水淋了個透徹，還有濃烈的苦味衝進自己的鼻腔。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麵前這個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老頭有些不明所以，自己被他淋了一身苦湯藥，為何他還那麽氣？
江帛還未開口，卻聽那老頭怒道，“外麵來的狼，不知這苦湯藥醫不醫得好你的病！我看著也夠嗆，你這病大概是命不久矣，我們醫不好！”
拂歡連忙跑了過來，拉了拉氣呼呼的老頭，然後看著江帛濕淋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轉頭對老頭道，“老薑頭和氣生財和氣生財，你這麽暴躁我們的醫館要關門的。”
老薑頭哼了一聲，端著藥罐進了後院。
拂歡轉頭望向一臉茫然的江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問道，“你怎麽…會來…”
江帛目光柔軟，張開手想要將這日思夜念的人兒擁入懷中，卻發現他日思夜念的人兒正捏著鼻子往後退了一步，還頗為嫌棄的看了自己一眼。
江帛又氣又笑，無奈道，“你奶奶的，我一年裏日思夜想，就為這苦湯藥你便據我於千裏之外？你果真是沒良心！”
拂歡有些內疚，放下了手，小心翼翼挪進了他的懷抱裏，輕輕摟住他的腰肢，悄然紅了眼眶。
拂歡聲線顫抖，喃喃道，“江帛，我也很想你，可是我不敢見你，可是我又想你來見我，可是我又怕你來見我，可是……”
江帛連忙打斷她無休止的可是，將她深深擁進懷中，柔聲道，“為什麽不敢見我？你可知道，就因為你的不敢，我痛不欲生了一年。既然你不勇敢，那我便來尋你罷。”
聞言，拂歡伏在他胸前，如同一個孩子般大聲哭了出來，“對不起，當初我抱著必死的決心放了火，可是在我暈倒後，齊些抱著我離開了，他將我交給了老薑頭就走了，我很想告訴你我還活著，但是……但是，江帛，我覺得自己真髒啊，怎麽洗都洗不幹淨，這樣的我，如何配得上你，我每天都活在惡夢裏，我不想你也和我活在惡夢裏啊。”
江帛眼眶微紅，唇角上揚，輕輕拍著拂歡的後背，寬慰道，“傻姑娘，我說過，你若是禍害不死我，餘生，你便是我的了。”
拂歡鬆開了手，掙紮出了他的懷抱，幽怨的小眼神瞪著他，道，“你既然不嫌棄我！那你為何不來尋我！”
江帛空了懷抱，看著歡歡幽怨的眼神，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隨即笑出了聲，不管歡歡的掙紮，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捧起她白淨的小臉，萬般溫柔的覆上了她的唇，月朗星稀，輾轉纏綿。
據歡歡交代，老薑頭醫好了她的傷，又治好了她的瘟疫，她便跟著老薑頭學字。
前些日子剛學了一首詩，叫做《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於是，就有了一麻袋紅豆的案件，江帛哭笑不得，恨不能將這姑娘吞進肚子裏，揉著她粉嫩的臉頰，道，“你不是想死我了，你是想我死啊！”
歡歡拍開了他的手，憤懣不平，“那一麻袋，好多錢呢！”
江帛笑笑，輕吻她的額頭，道，“歡歡，和我走吧，我帶你去看千候的山河，和綻綻一起，我們再生個一兒半女。”
聞言，拂歡連忙推開了他，眉頭緊蹙，支支吾吾道，“江伯……我…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那種生活…所以”
江帛瞧著她堅定的目光，黯然神傷，長歎了一口氣，道，“那好，我不逼你，你不與我一起走，我隻好回去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然後不快樂的過一輩子，哦，還有綻綻，不知道給她找個後媽會不會打她，不給她東西吃，唉……不過，你放心吧，不用擔心我們。”
說完，他偷偷瞥了一眼一臉為難的歡歡，唇角的笑意悄然掩去，悲痛萬分的長籲短歎。
拂歡麵色沉重，幽怨道，“那……可以帶老薑頭一起走嗎？”
翌日清晨，川城的男女老少為生活忙碌穿梭不息，大街上的叫賣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江帛將綻綻留給了歡歡，與霍芍郭秉迢迢回京。
不日之後，千候又有一條秘聞，說是太子遊山玩水後回來，再次在上朝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這次，皇上也嚇昏了。
醒來後，皇上看著床上氣若遊絲，仿佛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兒子，這下是真的哭了，哀求道，“兒啊！你又怎麽了？你還想幹嘛啊？！”
太子在床上奄奄一息，看著老淚縱橫的老爹，猛烈地一陣咳嗽，萬分虛弱道。
“兒臣…想要為千候犧牲自己的幸福…與贏國……和親。”
“不就是和親嗎！你說！你瞧上人家哪戶姑娘了！朕去提親！”
“咳咳咳……咳咳，她有個爹……我想把他也……”
“國丈！立刻封為國丈！”
“她還有一個女兒……”
“公主！立刻封為……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