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桑落酒
當我興致缺缺的來到洛水樓時,卻發現那樓門緊閉,而門上赫然貼了嚴嚴實實的兩張官封。
我心裏微微一震,上前去拍門,可拍了許久都無人應答,於是我抬腳便往襄人堂奔去。
襄人堂門前站了許多人,都抻著腦袋往裏瞧,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了進去,可我剛躋身人群前,卻看到原本該紅綢高掛的門府,已然是滿堂縞素,和不亞於老薑頭塵北阿蒙達的哭聲。
不是成親嗎,怎麽搞起了靈堂?難不成是新的習俗?
想著,我拉過一旁的小哥,問道:“誒,小哥,裏麵發生什麽事了?”
小哥惋惜的搖了搖頭,一臉悲痛道:“這不是溫堂主成親麽,結果洞房花燭時,那喜燭突然炸了,將婚房燒著了,連著燒著了好幾座房子,本來是無事,誰知那溫堂主的幼子貪玩,到處亂跑,被燃火的房梁活生生砸死了,這不,好好的喜事,成喪事了,唉,老來子,可憐呐。”
?
“喜燭?”我震驚道。
乖乖,不會是那對龍鳳燭吧?
想著,我又連忙問道:“那新娘子呢?”
小哥歎了口氣,說道:“喜燭是新娘子帶來的,詢問的時候供認不諱,已經被官府帶走了,草芥人命,那還是襄人堂小公子,千刀萬剮算輕了。”
說完,我的耳邊一片嗡鳴,難不成瑜娘真的知曉山上那人是塵北的爹,故而如今橫禍而至,她也供認不諱?
那喜燭是我親手送來的,若瑜娘真的被砍了腦袋,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想到此處,我轉身推開了擁擠的人群,顧不得月如鉤的景色,提力至腳下,足尖輕點,朝山上奔去。我一路奔馳,寒風凜冽,劃過了我的臉頰,似是萬針破風而來,紮的生疼。
我抵達山上時,老薑頭還在院子裏熬湯,看到我被凍的嘴唇發紫,蹙眉道:“怎的這般急?無事不要用輕功。”
我顧不得他的責備,也不敢上前去,隻定定的站在原地,喉嚨幹澀,喑啞道:“瑜娘被抓了。”
老薑頭持勺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他眨了眨眼,轉頭望向我,良久,才回過神來,張了張嘴,隻道出兩個字:“何故?”
我眉頭緊鎖,道:“因那喜燭炸了,燒著了房子,將溫堂主小兒,燒死了……”
老薑頭依舊呆滯在那裏,眼裏有莫大的驚慌,可除去那雙眼睛,他還是風輕雲淡的模樣,我上前去,站在他麵前,問道:“老薑頭,那喜燭,裏麵是不是火藥?”
老薑頭似乎聽不進我的話,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良久,他抬起頭看著我,試探的問道:“溫堂主?溫善言?”
我噙淚,點頭。
老薑頭像是恍然大悟,皺了皺眉,然後起身進屋,我忙不迭的跟了進去,卻發現老薑頭正在收拾包裹,我急忙衝過去抓住了他的手,淚水滴落在他冰涼的手上,怒吼道:“老薑頭!你要做什麽!是我們害了瑜娘!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塵北還在房間裏躺著,你是她的生父!日後如何麵對她!”
是的,我傷心欲絕。
並非是為瑜娘鋃鐺入獄,也並非是那枉死的小公子,而是在我心裏,老薑頭雖是梁上君子,卻一直是俠義之士,是個武林豪傑,不是如今這樣打算倉皇而逃的鼠輩。
老薑頭握住了我的手,從懷中掏出一顆玉珠,那玉珠指甲般大小,玲瓏剔透,月光下散著隱隱的寒光,老薑頭將那玉珠掛在了我的脖子上,長歎一聲,道:“歡歡啊,我既是死,也不能讓瑜娘受苦,那喜燭是長木脂所製,並非是火藥,至於那溫堂主,於你,於瑜娘,都有莫大的關聯,如今我不能將一切告知於你,你隻需信我,戴著這玉珠和包裹,帶塵北去青城,去奉天教偷一樣東西。”
我擦了擦眼淚,摸了摸那顆玉珠,一股寒意由指尖侵入心裏,再蔓延至全身的骨骼,我抬頭看著老薑頭,問道:“你不是說,不讓我偷東西?”
老薑頭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不是偷,這是拿,因為那東西本身就是我們的,那東西也是唯一可以救瑜娘的,你要記住,此物事關重大,不論成與否,你都不要說出來。”
老薑頭的話落在我心裏,竟是一塊重大的巨石,壓得我喘息不過來,我問道:“是什麽?”
“般若珠。”
“般若珠?”
破曉,天將魚肚白,哈欠連天的塵北被老薑頭抱到了阿蒙達的背上,溫柔的摸了摸她亂蓬蓬的腦袋,百般寵溺的笑了笑。
塵北坐直了身子,打了個哈欠,問道:“去哪啊,我還要下山找我娘呢。”
話音落,我和老薑頭紛紛一滯,兩相無言。
老薑頭將包裹遞給我,然後對塵北道:“你娘說,要等你武功大成,才可以回去,我這幾日身體不適,讓你邱姐姐帶你去找一個哥哥,他武功高強,加上你天資聰穎,想必不日之後就會小有所成,到時候,我便和你娘去接你。”
“天資聰穎?”我呢喃了一句,回憶著阿蒙達給我的那記佛山無影腳,不由得小腹劇痛,心有餘悸的摸了摸阿蒙達的大長臉,問道:“你是說她還是說這驢?”
聞言,塵北扭頭給我一記白眼,阿蒙達就在那裏興奮的踢踏著小步子。
老薑頭雖還是那般寡淡模樣,但瑜娘的事橫在心裏,難免滿麵愁雲,他低頭歎息,拍了拍阿蒙達的背,沙啞道:“走吧。”
我點點頭,牽著阿蒙達下山去了。
我與老薑頭平日裏並無多言,老薑頭生性沉默,不愛講話,除非是喝醉了,自說自唱,所以臨別之際,我們也並無叮嚀囑咐,雖然心有掛牽,但千言萬語,湧到唇邊,隻道一聲,走吧。
下山的時候,塵北哼了一路的歌,歡快的模樣讓我有些心疼。
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想念咕咕神,那雙澄澈的眼睛,和那清風遠山一樣的深情,我也不曉得一隻狗為啥有這般清新脫俗的神態,總之,我很想它。
念及此處,我鼻尖一酸,塵北的歌聲悠悠傳來。
“不知桑落酒,今歲與誰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