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上山
我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忍住了將塵北和阿蒙達賣到豬肉榮那裏的衝動,拎著她牽著驢,上山了。
老薑頭一眼瞧見塵北,眼裏多了一絲惶恐。
塵北一眼看見老薑頭,眼裏多了一份崇敬。
我累的氣喘籲籲坐在門口喝茶,把瑜娘的話轉達給了老薑頭,也不曉得他有沒有聽見,隻是一個勁兒的和塵北對視著,相顧無言。
他們倆對視了好一會,老薑頭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試圖開口調解一下,說道:“看什麽看?”
說完,連我都愣住了。
塵北呆了片刻,隨後仰起頭張大嘴,哇的一聲就哭了。
我嚇了一跳,這家夥,比老薑頭哭的還淒厲,聲勢浩大,要不是年前老薑頭剛修了屋頂,估計都要被她掀塌了。
老薑頭見她哭了,頓時亂了方寸,我連忙湊上去哄她,可怎麽都止不住,刺耳的哭聲回蕩在狹小的房間裏,連外麵的阿蒙達也跟著嚎起來。
就這樣,裏麵的人,外麵的驢,硬是嚎了半個時辰,此起彼伏的,不絕於耳。
塵北大概是哭累了,停下來啜泣一會,驢是一頭有尊嚴的驢,塵北也是一頭,哦是一個有尊嚴的孩子,她抬手擦了擦眼淚,然後衝外麵吼:“阿蒙達別哭了!”
話音剛落,阿蒙達立刻停止了哀嚎。
我和老薑頭震驚的望著麵前這個小丫頭片子,要不是她那張圓臉,我們真以為她是一頭小驢精變得。
塵北眨了眨眼睛,依舊在啜泣,她盯著老薑頭腰間的紫金玉佩瞅了半天,然後好奇的伸手去摸,老薑頭生怕她再哭,嚇得僵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塵北摸了半天,然後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在自己懷中也掏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紫金玉佩,一手拿著一個,比量了半天,然後吸了吸鼻子,說:“誒?一樣的,不過你這個更新一點……大叔我悄悄告訴你,這個玉佩是我給阿蒙達戴的,你們倆戴的一對誒。”
說完,我瞬間抿住了嘴唇,用生命忍住了內心萬馬奔騰的狂笑,生怕老薑頭看出異樣,我還故作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
老薑頭沒有理會我,目光落到那玉佩上時,眼中盡是黯然,他長久的垂眸,宛若憂傷失伴的孤雁,良久,他喉頭一哽,問道:“這玉佩,誰給你的?”
塵北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那塊收入懷中,然後道:“我娘給我的,前些日子她說她要嫁給溫堂主,留著這個也沒用了,就給我了。”
聞言,老薑頭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坐在了桌邊,良久沒有說話。
塵北上前拉住了老薑頭的手臂,眼裏滿是興奮,仿佛剛才那個嚎啕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樣,興高采烈道:“大叔大叔,你教我武功吧。”
老薑頭是個極懶的人,平日裏教我功夫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教一個丫頭片子,還是個神神叨叨的丫頭片子,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都做好了老薑頭嫌她麻煩讓我把她送下山的準備了,可誰老薑頭竟對那丫頭笑了笑,說道:“好。”
好?好???
我被硬生生噎了一下,然後兩步衝上前去抓著老薑頭的手臂,說道:“老薑頭,你今天太累了,不如明天再教吧,人家娘今日還要成親呢,我就先把她送下去吧。”
說完,不等老薑頭開口,塵北就強烈的搖了搖頭,仿佛那是她老薑頭一樣,一把推開了我,說道:“我不回去,我娘說了,她成親的時候我不能去,我都把阿蒙達帶來了,我不回去。”
我還要說些什麽,可是卻被老薑頭製止了,老薑頭不顧我的垂死掙紮,拎著塵北就去後山了。
我無可奈何的留在家裏喂阿蒙達,恨隻恨老薑頭之前的計劃沒有執行,不然還能剩點巴豆喂給阿蒙達,以解心頭之恨。
我一邊給它喂草料一邊想著老薑頭的事,我現在極度懷疑這神奇的塵北就是我那神奇的老薑頭的民間遺珠,不然怎麽會哭的這般撼天動地,毫不誇張,連嘴巴開合的圓形弧度都如出一轍。
還有那紫金玉佩……
所以瑜娘心裏也是明白,才讓我將塵北帶上了山,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她的意圖,若是說對老薑頭有情,何不親自上山?若是無情,又何必讓塵北來叨擾故人安寧?
還是說……瑜娘怕塵北這小驢誤了她日後幸福,索性將這拖油瓶甩給了親爹,然後自己與那如意郎君雙宿雙飛?
乖乖,那塵北和這頭驢要是就跟著老薑頭了,還得了?
想著,我不禁毛骨悚然,遞著草料的手也僵持在空中,這使阿蒙達十分不滿意,急躁的踢踏著驢蹄子,嚇得我忙不迭抓起草料接著往它口中塞。
祖宗,都是祖宗。
夕陽西下,塵北和老薑頭遲遲未歸,我就蹲在院子裏和阿蒙達大眼瞪小眼,直至月上柳梢頭,我才老遠瞧見老薑頭懷中抱著沉沉睡去的塵北緩緩歸來。
我心下一驚,難不成老薑頭識破了瑜娘的陰謀?所以索性掐死了這拖油瓶?準備把塵北和咕咕神葬在一起?
未等我驚訝,老薑頭抱著塵北徑直回了房間,我急忙跟了上去,卻發現老薑頭正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我的床上,然後輕輕地為她蓋上了褥子,眼裏滿是慈愛。
我剛要開口,老薑頭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我離開了房間,他回頭看了看沉睡的塵北,對我說道:“你下山一趟,我總覺得有蹊蹺。”
我哭喪著臉,不滿的坐在了一旁,說道:“天都黑了,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出門不方便吧。”
老薑頭寬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鄭重其事道:“你且放寬心,隻要你不說,沒人知道你是女孩子。”
我……
這撿來的就是撿來的,到底沒有親生的金貴。
我憤懣不平的頂著月色下了山,一肚子怨氣的來到了洛水樓,聽聞這瑜娘是嫁於襄人堂溫堂主溫善言為妾,而這溫堂主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君子,當年便是他親手擒住了奉天教的教主,一刀一刀將其淩遲而死,從此威名遠揚,江湖上人人愛戴。
不過這溫堂主即是俠義之士,想必是個鐵石心腸之人,常聽說書老者開扇幾合述說著江湖舊事,諸多故事中都將那奉天教教主樓笙月稱為魔教妖女,卻是一位明豔動人,風華絕代的美人,雖殺人如麻,卻也是一副傾國傾城的模樣。
能對著那樣的皮囊下得去刀子,若非鐵石心腸,那大概就是龍陽分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