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塵北
翌日,霜打青岩,寒侵大地,又冷了整座洛神山。
等我起來打水時,老薑頭已經醒了,神色又如往常一般慵懶自若,他見我起來了,便招呼我坐下吃東西,我覺得他怪怪的,無利不起早,但早起的蟲兒是要被鳥吃的。
嗯,我應該就是那條蟲。
老薑頭見我神色慌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問我:“作甚這般瞧我?”
我搖搖頭,連忙低下頭大快朵頤,生怕他真的讓我去牽馬到婚房去鬧騰,當然如果他真的想這樣做,我也是會照做的,師門不幸,師門不幸。
老薑頭見我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到裏屋拿了一盒東西,那盒子用花紙包著,尤為精致,他將盒子放到了我麵前,我好奇的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打開,是一對做工精良的龍鳳燭,但較之別的燭,卻重了幾分。
我抬頭望著他,隻聽他道:“你拿著這東西去山下,長年喝她的酒,當是道喜了,旁的也別多說,送完就回來吧。”
我點點頭,將那龍鳳燭妥善收好,下山去了。
今日陽光格外的好,雖寒風凜冽,但與暖融融的陽光想和,倒也沒有那麽刺骨。
等我來到洛水樓時,紅綢子早已高高掛起,紅喜貼在木門上,映出與冬日格格不入的色彩,洛水樓外人頭攢動,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了進去,見洛水樓管事的阿常哥正笑容滿麵的站在門口招呼著,我摸了摸盒子走了過去,問道:“阿常哥,瑜娘呢?”
阿常哥見我來了,笑嘻嘻道:“今日大喜,在樓上梳妝呢,歡歡又來買酒啊?今日可不得空,不妨明日再來罷。”
我搖搖頭,拍了拍手中的盒子,說道:“老薑頭叫我來送賀禮,說是挺重要的,叮囑我一定要交到瑜娘手中,我現在能見她不?”
阿常哥看了看樓裏,朝裏麵的人招了招手,說道:“虎子,你過來盯著點。”
說罷,他對我笑了笑,說:“你跟我來吧。”
我隨著阿常哥進了洛水樓,瑜娘正在房裏被幾個阿婆打扮著,我禮貌的敲了敲門,阿婆們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嫌惡道:“小丫頭出去等,可不能壞了規矩。”
我悻悻的縮了縮腦袋,說道:“我找瑜娘說幾句話就走了。”
“什麽話非得現在說,出去出去。”
瑜娘聽出了我的聲音,回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鳳冠,說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弄就行了,你們出去吧,歡歡,你進來。”
阿婆們聽聞瑜娘吩咐,紛紛離開了,我輕輕關上了門,抱著盒子走到了瑜娘麵前,瞧著她滿麵桃粉,眉目顧盼生姿,大紅霞帔映的她如二八年華般小女子一般,明豔動人。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眉,感歎道:“瑜娘,你今日真好看。”
瑜娘笑了笑,打趣道:“等歡歡將來嫁人更好看,你手上抱著的是啥?”
說完,我方記起來老薑頭的話,將盒子放在她麵前,說道:“這是我爹讓我送來的賀禮,祝瑜娘與新郎官……嗯……早生貴子吧。”
瑜娘忍俊不禁,接過了盒子,說道:“行了,有心了,這麽多年了老瞧見你,還沒見過你爹,改日定登門拜訪。”
話音落,我微微一滯,連忙搖搖頭,說道:“登門拜訪就不必了,我爹有麻風病,不方便見人。”
瑜娘麵露疑色,複又問道:“我聽你的口音像是北方的,沒有親人嗎?怎麽同你老爹來到此處?”
我搖了搖頭,一一答道:“我也不曉得我是哪兒人,我沒見過我父母,從小就和我爹住在一起,我爹是北方人,家道中落就來到了此處。”
“這樣啊。”瑜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爹今年高壽?”
“高瘦?”我皺了皺眉,回憶起老薑頭的模樣,點點頭,說:“挺高的,不算很瘦,但也不胖,我爹模樣挺好的,就是常年不下山,沒有哪家娘子願意嫁他,好了瑜娘,我該回去了,等下次再來買你家的桑落酒,哦對了,我爹還為這酒做了首詩,可以當招牌了,?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瑜娘目光渙散,失魂落魄的呢喃著這兩句詩,我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如我所料,瑜娘對我爹,也是有情的。
瑜娘出著神,並未察覺我的異樣,我站起了身,剛要離開,卻被瑜娘喚住了。
“歡歡,等一下。”
我回頭看了看她,天真無邪的問道:“瑜娘可還有事?”
瑜娘又如往常一般笑的優雅大方,起身走到了門口,朝樓下喊道:“阿常,去把塵北喊來。”
阿常哥應了一聲,然後忙不迭的往後院跑去。
瑜娘回身望著我,朝桌邊走去,邊斟茶邊道:“我抽不開身,讓塵北隨你回去看看你爹吧,這丫頭和你一樣,討喜極了,你爹定會喜歡她的。”
說著,她端了一杯茶朝我走來,我接過了茶杯,好奇的問:“塵北是誰?”
“我女兒。”她雲淡風輕道。
我心下一驚,瑜娘不過三十出頭,在洛水樓這些年,也並未聽說過她嫁人,哪裏來的女兒?
正當我還未回過神,一個豎著雙平髻的小女孩從門外一蹦一跳的跑了進來,約莫十歲左右,一雙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動著,十分靈氣。
她跑到瑜娘身邊,抬頭看了看我,隨後一臉驚訝的指著我說道:“乖乖!這個哥哥長的好秀氣啊!”
瑜娘摸了摸她的頭,嗔怪道:“這是歡姐姐,不能沒有禮貌,今天你跟歡姐姐上山去玩,山上有個神仙叔叔,讓他教你武功好不好。”
小丫頭一聽武功,眼睛亮了亮,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親昵的跑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說:“歡姐姐,我們走,我叫我的阿蒙達馱著你。”
“啊?”我不知所雲的看了看她,隨後又看了看瑜娘,若是老薑頭知道我把洛水樓的人帶上了山,估計會提刀劈了我吧,可不等我婉拒,這小丫頭已然拉著我蹦蹦噠噠下樓了,我一度想要掙脫,可這孩子力氣卻出奇的大,拽的我死死的,根本掙脫不了。
隨後,她拉著我來到馬鵬,指著一頭灰溜溜的驢子說道:“那就是阿蒙達,歡姐姐你要小心,阿蒙達會踢人的,不過你放心好了,它聽我的話,我讓它踢它才踢。”
我有些搞不懂,嫌棄的看了一眼那頭驢,說道:“有沒有那麽神乎,驢能聽懂你的話?”
聽到我的質疑,塵北十分的不滿,一掌將我推到阿蒙達的屁股後麵,然後自己噠噠的跑回了阿蒙達的麵前,信誓旦旦的看著我,說:“歡姐姐你看好了啊。”
我不屑的翻了個白眼,老薑頭說我小時候神神叨叨的,大概就跟她差不多吧。
塵北沒有理會我的嫌棄,對著阿蒙達的長臉深情對視了一會,然後大聲道:“阿蒙達!踢她!”
話音未落,我還沒來得及反省,小腹突然一陣受力,我如同離弦的箭飛了出去,然後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塵北興奮極了,牽著阿蒙達過來炫耀,可阿蒙達是一隻會聽口令的驢,身份高貴到讓它趾高氣昂,走路不看地的,徑直就踩到了我身上!塵北哎呀了一聲,然後大聲訓斥:“阿蒙達別動!”
於是,阿蒙達就神奇的,在我臉上,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