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故事
所以，宋子深，才能活到了如今。
我曉得，莞爾喜歡他，如同我喜歡雲敘纖長白皙的手指，總是愛不釋手。
我把玩著雲敘蔥籠瑩白的手指，笑道，雲敘，莞爾喜歡上宋子深了，要不，我也喜歡你吧。
雲敘皺眉，似乎有些難過，問我，香木，你在難過嗎？香木，你也喜歡宋子深嗎？
我將頭輕輕靠在他已漸漸寬厚的肩膀上，雙眼緊閉，微風徐徐，自嘲的笑了，雲敘，我好像，沒得選擇。
是的，我自我折磨，自我欺騙，敷衍糊弄裝傻。宋子深，你特0麽招安三年了，兜兜轉轉，最初相見，至此傾心。
宋子深，你生生，折磨了我三年。
我將頭貪戀的擱在他的胸膛，喃喃自語，“神仙…你終於……終於來找我了……我一直不敢做壞事……我怕……我怕你不肯來眷顧我了……”
其實我比莞爾認識他還要早。
我一直將莞爾與雲敘藏於後山，是不願讓你們涉足朝廷侵犯的紛爭。也有個私心，是不願，讓宋子深，看到如此美麗的莞爾。
可是，他此生該守的是她，我藏不住，也不能阻止。
她們終究相遇，怦然心動，低回羞澀。而我，卻成了你們愛情中的擺渡人，日複一日的飲著厄酒，告訴自己我看不見你們的愛情。
莞爾曾經哭著求我，直擊我內心最深的軟肋，說，香木啊，你千萬不要愛上子深，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剩下他，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求你，求你，讓我無所顧忌的愛他。
我愣了愣，問道，你不是還有雲敘嗎？
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擦掉眼淚笑了，說，雲敘喜歡你啊。
雲敘喜歡你啊。
我扯了扯嘴角，冷靜的笑，莞爾，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男子，居然把你弟弟賣給我了，雲敘該哭了。
莞爾聞言，跑了過來拉住我的手，目光殷切，道，香木你相信我，不管我是為了什麽，但雲敘他真的喜歡你。
彼時的懇請，顫抖的聲線，回響耳旁。
她的話牽扯了我的一生，我曾堅信不疑的以為，她如此愛他，理應長相廝守。
許久之後，我告訴雲敘說，我原以為莞爾與宋子深的愛情會地久天長，這也是我此生唯一堅信過的東西，可是到頭來，還是無疾而終。
是了，她們的愛情，在招安無果的那年，隨著莞爾的死，猝然消失了。
就在宋子深在花歸山，安靜的說出莞爾死去的消息時，我紅著眼眶，幾近崩潰，泣不成聲的拉著宋子深的衣袖，問他，你告訴我，莞爾她為什麽會死！為什麽！她有沒有說什麽，宋子深你這個殺人凶手，你告訴我啊，告訴我！
宋子深閉了閉雙眸，輕聲道，她讓你照顧好雲敘。香木，我覺得應該告訴你，雲敘和莞爾是……
我胡亂打他，毫無章法，哭的一塌糊塗，打斷他的話，不是！不是！她們就是我的莞爾！我的雲敘！除此之外！沒有什麽！你休想！宋子深你休想傷害雲敘！
他無可奈何的望著我，良久，道，香木，你明明知道，我總也拒絕不了你。
我哭了許久，耳朵嗡鳴，花歸山迎來的冬季，整座山，花草不生。
我對宋子深說，招安吧。
招安吧，隻要你放過雲敘。
招安吧，請把莞爾的屍骨還我。
招安吧，從此宋郎，是路人。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逼我與他對視，目光迫切，卻又擔憂，他問，如今，你有的選擇，你還是不願意是嗎？香木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讓你以死相逼讓我愛她！我愚昧，看不透徹，香木你告訴我。
我掙開他的手，聲線沙啞，說，因為你是丞相我是草寇！因為你位居高官我人人喊打！因為，莞爾她愛你，而我，深愛她！
他厲聲道，可你明知她是前朝的餘孽！她與雲敘十七年前就該死的！
話音落，身後枯樹枝折斷聲嘎然而響。
我慌亂的回過頭，隻見雲敘立與眼前，長身玉立，身後，縱有萬千星輝，卻總也不能隱藏，他悲傷的模樣。
宋子深沉默了，我無聲的哭泣，生怕雲敘聽見了方才的話，試圖用眼淚來欲蓋彌彰。
他就站在那裏，安靜的樣子，目光似星辰。如同少年的光，指隙也攏不住，任由流淌。
他說，宋子深，我拿命與你換樣東西。
我激怒，心如刀割，看著他的模樣，絕望地大聲喊，雲敘！
他像是聽不見我的哀嚎，一步，一步，走向宋子深。目光決然，腳步不緊不慢。
他說，他說啊。
我拿命跟你換，
一換莞爾屍骨安葬於此。
二換花歸山莫要招安。
三換，你以後，要好好對香木。
我衝過去拉住他的手臂，幾乎瘋狂地罵道，你瘋了嗎！莞爾已經死了！你想讓我失去所有嗎！雲敘，我求你了，別這樣啊。
他無動於衷，目光深遠的望著宋子深，聲線低沉而又冷靜，說，宋子深，春至楊柳絮漫天飛，你記得在香木的院子裏灑些水，香木會過敏。
香木說過，她生來拿刀握劍，卻最為羨慕書香門第拿筆識字，你要教她念書。簡單一些就好，她總是不那麽聰明。
還有，你要記牢，香木，她深愛你。
他字字珠璣，如有刀劍，句句直插我的心髒，忘記了哭泣，忘記了阻止，也忘記了說，雲敘，你真傻。
我幾乎要歇斯底裏，對他大聲吼，雲敘！你若不在！將是我此生最大的悲苦！
雲敘路過我時，雲淡風輕的微笑，默不作聲的重擊了我的脖頸，我的身體搖搖欲墜，沉進黑暗的最後一眼，是雲敘帶著訣別的微笑。
我拚命想伸手，去觸摸他嘴角微揚的弧度，可意識被黑暗吞沒，手滑落在他的肩頭，倒進了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似有天空，無盡飄搖，觸不到邊際。
我做了一場夢，如是夢，如是過往重演。
我看到了少時與莞爾和雲敘相遇的模樣，我灰頭土臉，而莞爾，也狼狽不堪。隻有雲敘稚嫩的明亮的雙眼，落在我的臉上時，便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