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衛植升官
承熙二十三年歲暮初六,日出便開始降雪,忽的白了金陵城。
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傾覆了這一方天地,滿京不見日光,銀裝素裹的皇宮,好生慈悲的模樣。
慈寧宮這邊,幾個宮娥皆是滿臉惶急,端著銅盆往院子裏跑去,與迎麵趕來的太醫撞了個正著,銅盆的水灑出,濺濕了太醫的官服,宮娥慌亂跪下,太醫卻無暇顧及我,匆忙跑進了房內。
此時,整個慈寧宮上下正回蕩著一聲聲女子淒厲的慘叫,聲嘶力竭,令人心肝兒也一齊顫抖起來。
撲麵而來的血腥氣,讓太醫有些慌神,剛剛站定,就見掌事姑姑滿手是血的跑了出來,神情慌亂:“皇後,劉夫人身子本就弱極了,眼下出血過多,恐難兩全,還望皇後與皇上早下決斷!”
聞言,太醫急忙衝進了房內,皇上眉頭緊蹙,回身對身邊的李公公吩咐道:“速召明安親王進宮!”
未等李公公離開,皇後垂眸,怒吼道:“皇上!”
話音落,李公公未敢挪步,皇上轉過身來,尊敬地望著皇後,房內淒厲的慘叫彼此起伏,與大堂中的死寂成了對比。
皇後臉上斑駁的皺紋映出了歲月的痕跡,我緩緩闔眸,聲音沙啞,道:“皇上,茲事體大,皇上當以皇家著想。”
皇上愕然,若有所思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目光混濁,他輕聲道:“皇後,若此番我有個差池,朕.……不知如何與衛植.……”
“與他何幹!”皇後盛怒,抬頭望著皇上,道:“皇上糊塗!鸞兒是嶽樂府上出來的!嫁的是明尚!無端的提及衛植作甚!大局當前,皇上莫要意氣用事!”
聽了皇後的的訓斥,皇上未曾言語,自從親臨政務開始,江山社稷已然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牽絆,可是皇上畢竟正值壯年,雖文韜武略心懷天下,若是杜絕情之一字,先皇枯盡一生未曾做到,他,也做不到。
姑姑在一旁聽著,緘口不言,我聽著房內鸞兒聲嘶力竭的哭喊,眉頭微蹙,將不忍和心疼硬生生鎖在了眉頭。
正當幾人沉默之際,房內的哭喊聲戛然而止,太醫匆忙跑了出來,神情慌忙的對皇上頷首,說道:“皇上,七太子妃身子本虛,又有出血症狀,現已昏迷過去,恕臣無能為力,劉氏夫人無力回天!如今隻宮刑腹取子方能保全腹中胎兒,若是再遲一刻,恐連胎兒也無法保全!”
“無力回天?宮腹取子?!”皇上龍威大怒地怒視著太醫,太醫惶恐不已,急忙跪下,繼續道:“微臣該死!劉夫人現已刻不容緩,望皇上早下決斷!”
“你!”皇上氣結,怒不可遏的看著那跪在地上的太醫,心中滿是掙紮。
皇上痛苦的閉上了雙目,在感情上,他無法拿出在朝野上的決斷。
皇後眼眶微紅,卻依舊決然的看著皇上,聲音有些哽咽,卻擲地有聲:“皇上!早下決斷!”
皇上隔著屏風望向房內,身體有些微微地顫抖,他沉默了許久,房內的人都焦灼地等著他的決斷,直到那一滴淚,順著皇上的眼角,毫無征兆的落下時,他才顫抖著聲音,說道:“宮腹.……取子。”
“微臣遵旨!”太醫得到了皇上的口諭,急忙叩頭,然後迅速起身衝進了房內。
良久,一聲清脆而又洪亮的嬰兒哭聲響起,在這慈寧宮裏,久久回蕩。
霜雪喚日下階去,宮娥紛見鶴不歸。
那日,京城的雪下得好大,不知是要為劉夫人玉隕送別,還是為那孩子的出生慶賀。
慈寧宮上上下下跪了一地,哭泣聲卻未曾傳出這深深的牆垣。
皇後那平日裏素雅華貴的鳳榻,早已被鮮血浸泡得失了模樣。
鳳榻之上,躺著一個麵色蒼白如紙的女人。我如沐血中,氣若遊絲,眸光沉沉的望著眼前的人,想說什麽,幾次三番地動了動嘴唇,卻未能吐出一個字來。
皇上眼眶紅的厲害,走到床榻邊,握住了劉夫人的手:“朕赦你無罪,你放心,。”
劉夫人笑了笑,雙目微合起,呼吸漸漸衰弱,手也再無力支撐,終於歎出最後一口氣道:“謝主.……隆恩……”
皇上緊緊握著我漸漸冰冷的手,淚水大顆大顆落下,皇後亦趴在床邊哭出了聲音,姑姑在一旁悲痛欲絕的安撫著皇後,慈寧宮上下一片痛哭。
在這無力回天的哭聲中,這個冬天,便過去了。
皇上抱著那個眉眼像極了鸞兒的孩子,在養心殿裏站了許久,公公在一旁看的心焦,上前道:“萬歲爺,好些時候了,歇會兒吧。”
皇上像是聽不進去一般,執拗的站在那裏,深深地凝視著這個孩子,良久,那孩子在他懷中露出了一抹笑容,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心。
就在這時,一縷陽光緩緩照進養心殿,皇上抬頭,看著照進來的光束,抱著孩子走出了養心殿。
這個京城,久未見日光。
在日光的照映下,皇上抱著孩子,唇角微微上揚,聲線低沉而又寵溺。
“衛植做了何陽王?”東宮裏,我正在剪花,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放下了剪刀,詫異的看著江帛。又接著問道:“這劉氏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快臨盆了進宮請安,有正巧死在了母後的慈寧宮,這下好了,父皇心中愧疚,母後也說不上什麽,衛植順理成章的成了何陽王,若說不是陰謀,誰信?”
江帛歎息,道:“這宮裏,怕是要變天了。”
我還來不及接話,郭秉便急匆匆的趕來,急忙道:“太子,靜雪樓那邊出事了。”
郭秉說是宮女與侍衛私通,不過那宮女是皇後宮裏的人,我和江帛匆忙趕來,夕陽餘暉不知被誰喚下了階,宮牆紅瓦在暮色四合的穹頂下散著大清最為濃墨重彩的光,細數歸雁成行,水渠沒了波光粼粼,還是一如既往地靜逸。
湖心亭裏是江帛挺拔的背影,他獨身一人立在亭中,低頭望著水渠中的錦鯉,靜默而又遺世,我吩咐折茶在原地等候,然後抬腳朝湖心亭走去。
太子似乎察覺到了腳步聲,轉身麵無表情的望著我,我對他笑了笑,走到了他麵前,問道,“江帛,你在看什麽?”
他依舊是少年最鮮亮,也是最陰鬱的模樣,道,“沒看什麽,隻是覺得夕陽無限好,可惜了,在這宮裏,母後那邊出了事,怕是,再難修複夫妻之情了。”
我見他要走,眉頭微蹙,心有不悅,可也不敢說出口,我心中愧疚,若不是我自私將皇後帶回來,如今,他也不會這麽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