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 第三十九章:閑談葛仙翁
宋清阿的城府就像她的劍道一樣,直來直往。
她直截了當道“將來去了穹廬天下一定還會再見麵,到時候不妨在問問詹先生。”
戴雨農心頭陰霾一掃而空,一想到還能再見的詹先生,雖然如今已接近立秋暑氣不見消散,可卻如沐春風之中。
戴雨農咧嘴燦爛一笑隻是說了個好!
宋清阿也跟著微微一笑,倒是羋老頭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寓意深遠,隻是戴雨農並沒有想那麽多。
兩個年輕人,一個老長輩年齡懸殊也沒什麽好聊的。
畢竟宋清阿曉得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何況像她這樣在朝歌城紮根了的修士,對外界各地宗門教派的山水傳聞並不怎麽感冒。
然而戴雨農卻是自始至終不知道問什麽,羋老頭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若是千叮嚀萬囑咐倒還顯得有些刻意,唯恐毀了他的心境,詹拮城看中的不就是戴雨農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戴雨農雖然已踏足登山道卻是一張白紙,如今這張紙上輕描淡寫的幾筆還是身邊位數不多的幾人精心落筆的結果,而且之拘束於區區一個草頭村。
待到遊延濟搗好了藥草,戴雨農也順勢起身告辭離去,臨走時羋老頭囑咐了一句,說是明天就不用采藥送藥他有事要處理,遊延濟可以休息一天。
如果換到已往戴雨農可能就要悶悶不樂一天了,以前的時候有一天可以休息,就代表著一天沒有收入,對於曾經的泥腿子戴雨農而言沒收入的一天就是虧錢的一天。
其實對於現在的飛升城而言,戴雨農自身也是窮的啷當響,畢竟自從答應給溫鳳窩老掌櫃幹活之後,戴雨農收入的都是山上神仙錢,山下通用的銅板這段時間幾乎一顆銅子都沒裝進口袋裏,但好在自從外鄉人可以進入草頭村好草頭村幾乎家家都賺了許多神仙錢,飛升城大部分鋪子也順勢做起了神仙錢的買賣,普通的黃白之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倒是很少能見到了。
戴雨農與宋清阿並肩而行,遊延濟識趣的跟著後頭,佝著腰縮著脖子,也不知道街道兩旁同自己一樣來自穹廬天下的外鄉人在看什麽。
他也不敢隨意對視,不是沒有底氣,而是生怕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不是怕這些找麻煩的,畢竟前頭領頭的是宋清阿,天上還坐著一個紅衣燕青。他忌憚的是給戴雨農惹來麻煩後惹得宋清阿不痛快。
遊延濟清楚自己在戴雨農眼裏或許與他人並無區別,可在宋清阿眼裏他就是一條老狗罷了,一條狗是看家護院的而不是使勁叫喚給主子惹麻煩的。
戴雨農剛踏出城門,看著被修繕一新的城門忍不住回頭望去。
他視線所及不是城門而是遠處的城尾。
前後兩處坍塌的位置加上城門遠處深深的溝壑早就被飛升城的匠工在短短幾天內修繕好了,不過動工的日子不是在城頭城尾坍塌破損的當天,而是往後推遲了兩三天的日子。
原因是因為那位被燕青一腳從城頭踢到城尾的城主君旭一連埋在廢墟下三天才敢扒開瓦礫重見天日。
君旭爬出來的那會還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埋的時間短了惹得那女子不開心。
君旭自知自己沒有臉麵再回城主府,自是在城尾就近找了個客棧住下閉門謝客。
即便受了傷,當晚他也沒能安心休養,幾乎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膽戰心驚,生怕那少年或少女一口氣咽不下帶著燕青來找他算賬。
君旭沒有落榻城主府其實也是是一種識時務,且不說堂堂一個城主被當著眾人麵從城頭一腳踹到了城尾,有損文廟威嚴。
更主要的是招惹了天底下最不該招惹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的燕青,文廟雖然如今是儒子持牛耳,但畢竟隻能代表儒子個人而不能代表文廟所有,自大戰落幕所有曆史淹沒在光陰成河之中後,文廟其實也在有意無意與武廟那些‘以武犯禁’的諸位十四境大人物保持著相對的距離。
這是大勢所趨,若不然朝歌城那位女帝也不會默許文廟在慶安與大夏王朝的律法之中加上‘禁儒以文亂法,禁俠以武犯禁’。
這十二字禁律若隻是從王朝國君之策頒布那或許寓意隻是針對普通的山上山下人,但從文廟嘴裏說出來的話並是寓意深遠矛頭直指山巔了。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麵容憔悴的君旭就接到了由文廟頒布陪祭聖人傳達的法旨,被剝奪草頭洞天飛升城城主一職,即可趕赴穹廬天下聽候差遣。
對於文廟這種做法君旭實際心裏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既然做了飛升城城主一職,除了‘財源滾滾’自然還要做好替文廟背鍋的準備。
隻是君旭沒想到自己會這麽點背,早知道就學那甘鄉洞天飛升城的城主架子拿捏的低些,官腔擺的在輕些。
戴雨農前些天在深山老林裏死過一次,其實在這十四年裏他差點死了很多次,比如三歲那年父母慘死在妖獸的手下,再例如最近也是在這座飛升城裏,差點就陪著宋清阿死在這雄偉城頭上。
但差點死了,和真正經曆死亡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戴雨農被黃粱酒續命之後其實對這世間的看法已經有了很明顯的變化,隻是宋清阿沒有察覺,不止宋清阿即便燕青也好,羋老頭也罷,老村長也沒有。
戴雨農藏在心裏。
就像先前燕青側過頭問他自己有沒有記住那位高高在上城主的名字和山頭。
他記著,卻從未提過。
前一世他什麽都是百般忍讓,覺得吃點虧受點辱沒什麽,畢竟日子還得過。
可如今他死過一回,他才明白命隻有一次,沒了就真的沒了,開心也好不開心也罷過一天那就是一天。
沒有實力,要麽反抗被人欺辱致死,要麽妥協任由他人變本加厲。
不夠強大,即便是求饒的言語應了那‘人微言輕’四字。
戴雨農想的出神,不經意間氣息流轉,隱隱有些戾氣。
宋清阿疑惑的嗯了一聲。她雖然親眼見證戴雨農是怎麽死在魏姝手裏的,可卻壓根沒想過戴雨農這場生死經曆究竟影響有多大。
她起先和燕青的想法一樣,隻是想借生死一事警醒戴雨農一旦與人廝殺生死往往隻在一線之間,隻有平時多流汗,武到用時方能少流血,畢竟宋清阿從小就見慣了生死之事,燕青則又是經曆過諸神大戰的存在,所以對戴雨農的教導很是默契的選擇最直接最粗暴的法子。
戴雨農回過神,打了個馬虎眼撓了撓腦袋說道“這飛升城城牆修補的很快嘛?看著更雄偉了下意識想出拳。”
宋清阿沒往深處想,抬頭看了一眼城牆解釋道“穹廬天下那邊三教九流諸子百家,五花八門三十六行。這城郭建設一列就出自墨家手筆,幾乎是一家獨大,其中墨家衍生出的第三十七行瓦匠行除了負責一些城郭建設之外並著重於修繕各種城牆,而且一般出自墨家瓦匠的城郭城牆都刻有獨有的陣圖,實力不濟可別想著向城牆出手到時候出多大力就得吃多重的疼。”
宋清阿最後不忘囑咐道“這飛升城臥虎藏龍記得時刻低調些。”
戴雨農點點頭,身後的遊延濟更是深以為然。
沒成想宋清阿向著他說道“你走南闖北有沒有什麽可說道說的?”
遊延濟一聽這話當即就來了興致,上前幾步站在戴雨農身側侃侃而談。
“墨家也算是諸子百家當中了不得的存在, 墨家遊俠各個都是匡扶正道的俠義之輩,不說墨家根正苗紅的傳人。就說老天師之一的葛仙翁早年就是極為崇拜墨家思想才一席白衣佩劍,從不騰雲駕霧禦劍遠遊而是腳踏實力遊曆天下,斬惡蛟除邪祟鎮陰邪,最後更是被墨家老祖宗贈劍‘在右’寓意應該是俠在右。”
“不過。”說到這遊延濟卻賣起了關子,倒不是因為他想掉兩人胃口,隻是在宋清阿麵前有些事拿不住不知道該講不該講,畢竟一些隱秘都是道聽途說,先前講的天師葛翁早年間仗劍遊俠那是山上山下傳開了的事,都是可考究的。
宋清阿道“全當聽個山水傳說,但說無妨。”
遊延濟這才放心道“不過我早年曾與一位墨家遊俠有過一段同行經曆,從他口中得知墨家老祖其實不僅僅隻是贈予了一把長劍‘在右’給葛老天師,其實還贈予了一柄品秩極高的飛劍‘在左’。仙劍在左,長劍在右剛好應了那句‘仙在左俠在右’嘛。”
宋清阿麵不改色,但是心底倒是對遊延濟有了些改觀。
老天師葛翁曾兩次登上長城殺敵,第一次是遊曆天下之後躋身金丹境,那會宋清阿還沒出生,第二次則就在數年之前。她站著屋簷上借著月光遙遙看見那人身影,長劍在右,飛劍在左。不著道袍不戴道冠一席白衣勝雪,說不盡的仙風道骨,揮不去的俠氣幹雲。
靜則如仙山聳立。動若肝膽洞,毛發聳或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
戴雨農麵色可不如宋清阿那般淡定,眼神炯炯絲毫不掩飾自己想望風采。
手上更是摩拳擦掌還真恨不得想要一拳轟向飛升城的城牆,隻可惜這時候聽著聽著已經快到草頭村了。
遊延濟看的出來戴雨農在想什麽,嘿嘿一笑道“掌櫃的到時候若是想見見老神仙倒是可以去龍虎山碰碰運氣,說不準還真能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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