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草長鶯飛 第二十五章 兩柄飛劍,四隻頭顱
點壑宗祖山盤踞於九芒王朝南膠州金居嶺脈,陸矩挑選的這條商路要去點壑宗,得先到南膠州州城去,再轉驛道方能抵達。
恰好這條商路中途會經過金居嶺脈支脈末端的一座山頭,名為晉王山。名字典故有在陸矩當初購下的那幅疊古洲堪輿圖附本上占了一小塊地,記載上唯一怪異的地方就是還算山清水秀靈氣充裕的這座晉王山不但沒有正統仙家或是強勢野修占山聲明在此修行,就連九芒王朝也不曾敕封一位山神坐鎮,略顯奇怪。
等到陸矩踏足晉王山地脈屬界之後,憑著那點外放查視地況防止被人“套進麻袋”的氣息感知到一點異樣痕跡,加之早年得過一本典籍《封爻》,借著從中所學推衍術,大致能摸清晉王山的古怪所在。不知道是一頭精魅還是一頭英靈的靈長之屬在這晉王山中修行,境界嘛,不太高,不過多半與這片山水地脈契合的關係,以後大道登高是有希望的。
若是往常陸矩遇到這類鍾天地之秀而生的靈長之屬,也不太好意思打擾人家清修。偏偏好死不死,剛好十幾步後就探到有幾座隱匿的小陣法,再仔細感知一番,喲,這布陣的手法門道正統得很嘛,就是好像心急了些,一些壓陣物的擺放不夠講究,這位布陣的正統仙師大概是覺得對付自己這麽個龍泉境太認真顯得丟份了。
去點壑宗是不能再多耽擱了,所以待會兒陸矩會聽完幾位東道主的一兩句廢話,然後有多快就多快打殺幹淨,禮再全部收好後禦劍趕路。磨磨唧唧的真要擾了晉王山那頭靈長之屬,陸矩打是肯定打得過的,就怕會惹出一串麻煩,從而被拖住導致錯過小懸艦。
商路旁有條小溪,商隊馬匹常常在此飲水。陸矩把馬兒從路上牽到溪旁,輕輕拍拍馬頭,“你先在這歇歇。”
等陸矩重新踏回商路,走到幾座小陣法形成的“麻袋”口子處,立身站定。
一聲女子嬌媚笑聲緩緩而來,她一手依舊挽著那冷峻漢子。陸矩沒有轉頭去看,因為左右前方各有一名三十餘歲的糙礪漢子現身,一人麵目古板,一人眼底貪欲溢出。至於剩下最後一個多半是布陣人的龍泉境則未現身,陣師畢竟要在暗中維持陣法,甚至可以的話還要尋覓機會重創獵物,而且往往九洲修士的圍殺之局,陣師總是被那被圍殺之人頭一個找麻煩的,不現身還能浪費對方尋找自己的時間,足夠好好消磨上對方體魄與池海靈氣一番,現出真身的話,隻怕是要被對方顧頭不顧腚地咬住拉去做墊背的。
冷峻男子掙開身邊女子的兩手挽臂,雙腳踏出一步,皺眉詢問“宗師境?”
陸矩笑眯眯半轉身看向他,伸手指了指前路,“把我趕進這個口袋,哪怕我是宗師境,也就是多撲騰撲騰,你們再多費點力。”
眼中貪婪的那個金甲境野修聞言大笑不止,他那同樣是金甲境的表兄卻是立刻拉開拳架,猶如弓弦繃緊。
冷峻男子盯緊陸矩,悄悄凝音成線告訴身後女子“有些古怪,對方可能早有察覺,不過既然已經箭在弦上,總要試一試,一旦不對的話分開逃,他們三個是死是活我們不管。”
對敵上主以奇異媚術蠱惑魂魄的女子聽完不僅未收斂笑意顯得認真點,反而更加妖異了一分。她所修的這門山下江湖邪門歪道秘法雖然比不上山上仙家在弟子宗師境時傳承下的功法,但在山下江湖卻是名聲也算響亮的邪魔秘法。大體上就是迷惑魂魄吸取精氣來增進修為。
冷峻男子野修出身,躋身宗師境不久,沒有師傳,但宗師境畢竟有所謂“凝氣化實”的手段可以使。當下池海靈氣湧動,氣機於體表鼓出,暴起以九成力道轉瞬衝向二十餘步外的陸矩,刹那近身一記側身肩撞,意在把對方打入口袋,落袋為安。
陸矩就這麽隨意被對方心想事成地撞飛到幾座陣法中央,也沒什麽算計,隻是想試試這位宗師境的力道,以及自己躋身俱化境後還沒與人廝殺一場,就順便掂量掂量自己當下體魄如何。
見陸矩被撞入口袋,年紀小的那個金甲境野修兩眼中似乎已經看到了分錢的光景,毫不猶豫跟在冷峻男子之後,出拳殺人。
幾座籠罩出一方七八十丈方圓的小陣法都還
算常見,為己方圍殺之人拔升戰力的一座,庇佑己方圍殺之人幫忙卸力的一座,單獨限製那被圍殺之人竅穴汲取靈氣的一座,還有暫時隱藏找機會出殺招的殺陣一座。當下這四座小陣法擺下來,也得費幾顆金仙錢了,所以那位藏在暗地裏意圖在那方小裏舍的龍泉境正統仙家弟子先前談下合作時就知道賺頭不大,不過好歹能賺且幾乎穩賺,沒理由拒絕那對男女野修邀請。
陸矩任由近身輪流消磨自己的三人出拳不停,擋下一部分,剩下的便假裝無法顧及,挨下那些“創傷”。盡快打殺自然是要的,但那個龍泉境的陣師有點滑溜,得費點時間先找出對方,不然一出手就打殺一人,別說那個陣師,其他幾個肯定也會分頭逃命,那就不美了。
那陣外女子的江湖邪魔秘法好像有點意思,靡靡淫音透過陣法盡數好似一根根軟綿毒針要紮人魂魄。不過境界差了兩境,再者陸矩所修黃廬峰代代傳承的主要功法溯源經中剛好有一門名為高山流水的術法,平日裏溫養魂魄不說,更天然壓勝這類隻取糟粕的歪門邪道。所以那女子施展的靡靡淫音遇上陸矩還未結為元神的魂魄依舊是豆腐碰石頭,來多少碎多少。
魂魄無傷,但當下為了盡早捉到那個滑溜陣師的尾巴,陸矩還是十分盡責讓自己的眼神臉色微微現出異樣,時不時接拳後快速閉眼再睜眼,好像在分心鎮壓紮入魂魄的那些軟綿毒針。
那妖女在陣法外一邊以秘法施展靡靡淫音,一邊兩臂十指配合胸腰-臀三處頗有韻味地搔首弄姿,嘴上也不歇停,帶著一點慵懶格外動人的嗓音,來上一句“公子不如好好躺下,奴家一定好好服侍公子。”
陸矩實在不願意去搭理她,就沒故意裝出有所被蠱惑的意動。
妖女見他沒個反應,一手伸一指節到自己嘴中,輕咬指甲笑問:“公子不喜歡這樣的?”
問完後就轉身背對陣法,一息之後再以側身轉頭麵向那道背劍白衣,麵容變作一副楚楚可憐的小家碧玉女子,眼中水霧凝聚,原先著裝暴露的衣裳也施上一層細致的障眼法,成了一件外青內白的交領襦裙。以年輕單純的嗓音“好心”提醒陸矩“公子小心呀。”
陸矩剛接下那個宗師境野修一拳,背上又挨了一記金甲境拳腳,飛劍青魚早已悄然離開體內竅穴去尋找那坐鎮暗地裏時不時為幾座陣法補充靈氣的陣師。見那妖女變幻模樣之後,眼角餘光朝她看了一眼,有點門道。
那個宗師境出拳不爽利,一直在留力,陸矩本來希冀著青魚找到陣師之前借他的雙拳幫忙再打熬體魄,蚊子腿也是肉,境界紮實一點是一點。倒是兩個金甲境賣力得很,可惜蚊子腿都算不上,毫無益處。
等到三人總共出拳各有三十餘次時,青魚已經抓住躲藏的那隻耗子尾巴。陸矩心神與青魚緊緊牽連,逢春當即出竅,本命物神通開至將近圓滿,陸矩人身天地中那座湖泊大小的池海被抽走大量靈氣,“水位”降下一成。光陰流水在逢春劍身上一瞬緩慢到隻有螺螄行進的流逝速度。
逢春替下青魚盯住那名陣師,青魚被牽引直回陸矩身邊,本命物神通錯亂天地一開始隻是包住劍身,使得它隱匿虛空中。
萬事俱備,該收網了。青魚本命物神通全數展開,方圓五十丈內天地錯亂。
與此同時,金甲境古板男子剛好一拳遞出,砸在陸矩身上,但下一刻就大驚失色,臉上接連駭色轉恐色。那一拳猶如打在水幕上,卻無水花迸濺,那襲白衣古井無波一般。隻是如此的話,多半還會覺得是道品階較高的障眼法,但周身分明先前是己方陣法,此刻卻是水幕幽幽,己方幾人身形已經尋覓不到。他一腳猛然踩地,借著力道震起轉身就往一個直覺引導的方向急退,比起遞拳時身形速度更快,腦袋裏完全沒敢再打算顧及己方他人生死,隻想趕快逃離。就在埋頭兩息狂奔出三十丈後,脖頸處感到好似有一條流水淌過,隨即兩眼睜大,血絲布滿,盡管生欲強盛,依舊在這一瞬頭顱掉下死去,無頭身體多奔出兩步後頹然倒地。
一處隔著圍殺之地有百丈距離的小山包上,岑溪蹲坐在地,一旁撂著剩餘喝不下的茶水,正津津有味遠遠瞅著這場其實根本沒什麽意思的圍殺。與
其說是圍殺,倒不如說是虐殺,還是圍殺之人與被圍殺之人反過來的那種。當青魚本命物神通錯亂天地徹底施展開之後,這位即將成為嶄嵌仙門祖師堂嫡傳當代第一人的青年興致大漲,嘴裏不停喃喃著“這也太讓人手癢了!”
邪修妖女身在陣法之外,十分僥幸地沒有陷入青魚如今最多隻能張大到五十丈方圓的錯亂天地神通中。異象現出的第一時間,她便斂起先前所有施展出的秘術,轉身就逃,至於那當了有些年姘頭的宗師境野修,管的上?敢管?
從哪來回哪去,她現在巴不得多生出一雙腿逃到砣磯大渡口然後乘上一艘愛去哪去哪的懸艦渡船,總好過逃得不夠快等會兒被那位鐵定是登山五境的白衣遊俠反過來追殺致死。
還沒等她逃離出晉王山地界,就被一記刀鞘橫空出世拍在胸前,將她幾根肋骨拍斷成好幾節不說,渾身氣機也被打散,連帶著一口氣都差點沒能喘上來。整個人心神大亂,叫苦不堪,那白衣遊俠如此快就殺掉其他人追上來了?當她壓製住些疼痛去看那一招重傷自己的人時,卻發現是個身著淺青袍子的眼生青年。
不知道對方是否是那白衣遊俠的同夥,女子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就要聲淚俱下地討饒,隻要能活命哪管得了那麽多。
岑溪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抓住這女子的一頭束發散步一般往圍殺之地那邊拖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覺悟。
女子疼痛難人,但是不敢發作不敢出聲,怕惹來他厭煩後下一刻就要身首異處。隻得小心翼翼悄然將體內氣機重新慢慢聚連回來,壓製傷勢。
青魚的錯亂天地中,剩下那名金甲境野修與他表兄一般,被青魚割下頭顱,陳屍一旁。至於逢春盯梢的那名陣師,拚命丟出身上幾件壓箱底手段後逃脫不得,死前發瘋一般碾碎身上所有神仙錢砸進最後那座殺陣裏頭,開啟後殺力堪比一位宗師境,加上另外一名貨真價實的宗師境一樣見不得生門,逼急了全力出手與那座殺陣一左一右夾攻陸矩。陸矩駕馭青魚殺完那兩名金甲境野修後便讓它再次錯亂天地消磨那座殺陣的靈氣,自己兩手空空與那位宗師境隻以拳腳搏殺。
宗師境野修牙關咬緊,已經徹底了然現實,求饒?自己又不是個如花似玉的娘們,自己設局圍殺對方,如今又被對方穩殺,憑什麽覺得求饒對方會放過自己,自己五十年寒暑修行才爬到這宗師境的野修,要是還抱那種天真的想法,那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滿心死誌的宗師境野修拚命反撲,出拳路數從大傷換小傷的心思逐漸靠近身死換大傷。
狗急跳牆的道理陸矩當然明白,以往殺敵,總會給他人留一條眼中的退路,結果每次對方就會死的更快,陸矩殺得更加輕鬆。這次如此步步緊逼對方,陸矩心中自有盤算,並不擔心借對方作磨刀石打熬體魄會不小心反傷自身,最多就是對方提早搏命,自己不得不下殺手,導致好處少些。
岑溪已經拖著那名女子離圍殺之地隻有十丈地了,突然開口笑問身後人,“你們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
正聚連回半數體內氣機的女子聞言後臉上堆出一張難看可憐的笑容。
岑溪嫌惡一笑,稍稍用力把她往那個方向丟出幾丈,甩了甩手,“真是晦氣。”
青魚的錯亂天地方圓縮小,隻餘下一部分還在消磨那座殺陣的剩餘靈氣。宗師境野修已經梟首,臨死前回光返照一擊想把陸矩打出傷勢,不過未能如願。
走來的那個青年,陸矩早在他出手打傷那個邪修女子時就感知到了,吃不透對方境界,但肯定高不了自己太多,是觀真境?還是跟自己一般的俱化境巔峰?氣息倒是人族的,所以不太可能是晉王山的那頭靈長之屬。那是正統仙家修士?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野修?
陸矩緊盯對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前三丈,在他停步前陸矩伸手召回青魚到手中,驀然放大至尋常長劍大小,頭也不轉一劍劈碎那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殺陣陣法中樞。
岑溪滿臉樂嗬,壓不住的興致高,停步後伸出右手立起大拇指,“道友,猛!”
陸矩微微歪了一下腦袋,心中趣味盎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