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有牽掛的人嗎?
當二人回到山洞後,姚織夏便把發潮的被子放在洞門口的大石頭上晾曬,薛凜則把各種補給品分門別類擺放在洞裏麵。
當姚織夏把洗好的衣服晾曬在薛凜用樹枝搭的簡易支架上後,她返回洞裏,看到那一個個罐頭後麵的牆壁上方有一個被石頭刻出來的“正”字,她一下子便明白了那個字的含義。
“我有點記不清了,差不多五天吧,雖然不知道好運和厄運哪個先來,在此之前,我們總還是要過得像個人類社會裏的人的。”薛凜正盤著腿坐在篝火旁開罐頭。
“有時候,我真的有些分不清,我是不是本來就屬於這座島,隻是命運需要我在人類社會走一遭才能回歸這裏?”
姚織夏這幾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她在原來那個冰冷的世界裏獨自前行了許久,除了柳飄飄帶給她的那一束陽光,早已忘了溫暖照在身上的感覺了。
可自從流落在這個島上,和人類社會脫離了聯係,無論是烘烤著炙熱的篝火睡去,還是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得眼皮發燙,當她清醒時,她都不會感到對周遭的警惕,和對未來的恐懼,好像那條無形的鎖鏈和枷鎖都被解開了一樣,她竟覺得如釋重負。
“你沒有牽掛的人嗎?”
薛凜有些詫異地開口,可這話剛一說出口,他的腦海中便突然出現了那條手腕內側的疤痕,心中隨即湧起了疼惜和懊惱,後悔不該這樣開口。
“牽掛的人?會讓我牽掛的人,那應該是沒了我就過不好下半生的人吧?嗯,這麽一想,我還真的沒有牽掛的人,我有個很好的妹妹,她對我很照顧,我就這麽消失了,她一定會很傷心,可是我相信,時間久了,她會繼續勇敢樂觀地活下去,找到讓她牽掛的人。”
姚織夏想起柳飄飄天真的笑容,轉念一想,她會為給自己介紹這份工作而感到自責吧?倒沒對自己的處境感到難過,她隻擔心柳飄飄那邊現在該如何是好。
薛凜沉默了,沒了他就過不好下半生的人?
除了他回國後一直避而不見的父親,恐怕也沒有其他人了,可這麽多年,父親這兩個字,在他這裏,就是個禁忌,即使他知道,無論他父親做了什麽他無法接受的事,娶了他無法認可的人,終究,他父親都是愛他的。
是他自己不想放過自己,不想跟自己妥協,總覺得如果接受了,認可了,就是對故去的母親的背叛,隻是現在,年少時發紅的眼眶、憤怒的淚水和歇斯底裏仿佛羽毛一樣都沒了重量,這一場與父親之間的鬥爭,最後隻落得兩敗俱傷。
“你呢?你我原來生活的世界本就天差地別,對於你來說,還有很多值得牽掛的吧?”
姚織夏雖然不清楚薛凜的來頭,但她知道像薛凜和林晴羽這樣的人,隻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是他們的主場,生來就不用為麵包低頭的人,怎麽會甘心就這樣在此了結自己呢?
“我?我初中時候母親就走了,後來被我爸扔到國外讀書,高中時候最疼我的奶奶也走了,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大學時候我爸又娶了個女人,對於我來說,母親走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家了,奶奶走的時候我就連親人都沒有了,我呢,早就孤家寡人,無牽無掛了。”薛凜語氣不鹹不淡,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事一樣。
那我們以後就做個伴吧!
姚織夏被自己這個唐突的念頭嚇了一跳,她羞愧地迅速移開了目光,仿佛那句無聲的囈語已被對方聽到了一般。
“我說你,別想那麽多了,想想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才是正經事,過來,吃肉!”薛凜托著開好的罐頭,招呼正在那別別扭扭的姚織夏。
“奧,好。”姚織夏手指攪來攪去,她深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顯得大大方方。
薛凜用從船上拿回來的叉子叉了一塊牛肉遞到姚織夏眼前,姚織夏本能地想用手去拿,可剛要抬手,薛凜又把叉子拿低了些,直接杵到了她嘴邊。
“你張嘴,別拿手抓,你那手幹淨嗎?”薛凜像訓小孩子一樣。
姚織夏有些窘,猶豫了一下,她剛微微張開嘴,就被塞入了一大塊肉。
“怎麽樣?沒壞吧?聞著挺香。”薛凜盯著姚織夏鼓鼓的兩腮,看她狼狽地嚼著肉的樣子頗有些好笑。
“唔唔唔。”姚織夏艱難地嚼著肉,看到薛凜揚起的笑容也不自覺跟著點點頭。
“你也吃!”當姚織夏終於咽下那口肉後,立馬催促薛凜。
“我當然吃,你就相當於那個古代給皇帝嚐菜的太監,朕得確認沒毒了才能吃。”薛凜笑著,叉了一塊肉扔進嘴裏。
“你!”姚織夏又氣又好笑,微撅著嘴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好了好了,要死一塊死,沒了你,朕空守著這座城池也倍感寂寞啊,哈哈哈!”薛凜笑得更開了,說著又叉了一塊肉塞到姚織夏嘴裏。
姚織夏這回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嚼著肉,她看著正低頭叉肉的薛凜,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什麽東西融化了一樣,流淌在她冰封已久的心裏。
她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輪廓好像有些模糊,聲音好像有些遙遠,空氣中好像突然浸潤了一絲清甜,讓呼吸微促的姚織夏有些恍惚。
“吃個肉罐頭把你吃傻啦?我們還是要省著點,船上還有幾瓶水果罐頭,但是我們還是得優先自己找吃的,這罐頭隻能備不時之需。”
薛凜見姚織夏不說話,以為她是在回味這久違的肉香味,沒做他想。
“唔。”姚織夏有些遊離。
“奇怪了,死狗跑哪去了?剛才不是和你一起在外麵嗎?這麽香的肉味,它都頂得住不過來?難道島上還有小母狗?”
薛凜見罐頭裏隻剩下一塊肉,便想著要留給蓬蓬這個功臣,見這家夥居然不見了,便起身往洞外走,姚織夏也回過神追了上來。
“蓬蓬!快回來!你薛凜哥哥要給你肉吃!”姚織夏朝著林子裏喊,可林子裏卻毫無回應。
“蓬蓬!再不回來,我們可把肉都吃光啦!”薛凜笑著仰頭喊。
林子裏隻有零星的鳥叫聲,不見蓬蓬的蹤影。
“這家夥不會出什麽事了吧?之前跟你寸步不離的啊!”薛凜有些擔心。
“它那麽聰明,生存能力可比你我強……”
汪!汪!汪!
姚織夏話音未落,蓬蓬的叫聲突然從兩人頭頂傳來,兩人相互對視了一下,迅速往叫聲傳來的地方尋。
再往上走已是高草叢生,樹蔭蔽日,但蓬蓬不停的叫聲讓擔憂的二人不管不顧地往前趕。
“蓬蓬!你怎麽了!”
薛凜遠遠地看見蓬蓬在一個灌木叢的低窪處裏來回焦急地跑,眼睛始終緊盯著灌木叢裏麵。
當兩人走近時,蓬蓬一個跳躍就撲到薛凜大腿上,焦急地直蹦,用嘴銜著薛凜的衣服下擺把他向灌木叢裏拽。
姚織夏瞪大眼睛向裏麵看,耳邊隱約聽到斷斷續續的微弱叫聲,卻無法判斷是什麽動物。
薛凜在灌木叢前蹲下,用手扒開縱橫交錯的枝葉,裏麵的景象著實讓兩人嚇了一跳。
“這,這是貓嗎?”
在繁茂的枝葉之下,有一個被刨了土的低窪洞,一隻渾身是血癱軟昏厥的大貓正躺在裏麵,它通體是黃黑相間的花斑,四肢末端和胸前卻是白色的。
“你摸摸看,看它還活著嗎?”姚織夏站在薛凜身後輕聲問。
薛凜伸手去觸摸大花斑貓的身體,發現已是冰涼僵硬的了,便轉頭對姚織夏搖搖頭。
“它在動!我看到它動了!”姚織夏赫然看到大貓肚子那裏在動。
薛凜連忙轉過頭,用雙手翻了下大貓的身體,令人意外的是,在大貓的肚子下,居然是幾隻窩成一團的小貓幼崽,它們緊閉著眼睛動也不動。
突然,有一隻小貓好像是因為感受到了光,便眯著眼睛掙紮著想要爬出來,嘴裏時不時發出喵喵的叫聲。
薛凜見狀用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出來給姚織夏,姚織夏接過小貓摟在懷裏,“你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活著的小貓。”
薛凜“嗯”了一聲,便開始逐一排查剩下的幾隻,可遺憾的是,沒有發生另一個奇跡。
姚織夏看著蹲在地上低頭不語的薛凜,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隻好用手撫了撫懷中那隻喵喵叫的小貓。
薛凜頓了半晌,用手把大貓和其他小貓的屍體擺放好,再把一旁被刨開的土又掩了回去,待堆成一個小土包後,又把灌木叢的枝葉拉回了原位。
“我們走吧。”
薛凜站起身,望向姚織夏懷裏那隻顫抖的小貓,眼神中帶著少有的溫柔和憐憫,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小貓腦袋上的絨毛。
姚織夏知道薛凜此刻的低落,也沒多說什麽,便跟在薛凜身後往山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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