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罐頭酸,山楂甜
當一切的慌亂都漸漸平息,二人圍坐在篝火旁,薛凜從姚織夏手中接過罐頭,用刀在瓶蓋處輕輕一撬,瓶蓋便鼓了起來,薛凜把瓶蓋旋開,叉起一顆山楂送到姚織夏麵前。
“你不吃嗎?”
“我不太愛吃太酸太甜的東西。”
姚織夏隻好張口將山楂吞了進去,那讓人牙齒發酸的山楂一入口,她的味蕾就立即被這久違的味道所喚醒,連日來的食之無味,在今日可算得到了些拯救。
“山楂這麽酸,你怎麽會這麽愛吃?”薛凜看姚織夏心滿意足的樣子有些納悶。
姚織夏把嘴裏的那顆山楂咽了下去,開口道“小時候很少有零食吃,我6歲生日的那天,爸爸專門一大早從a市趕回來給我過生日,那天爸爸媽媽帶我出去玩了一下午呢!
傍晚的時候,爸爸就得坐火車回a市工地了,他是建築工人,少工作一天,就少掙一天的錢。我到現在都記得,我拿著爸爸上車前特意給我買的糖葫蘆,和媽媽站在站台上和爸爸揮手時的場景,那天的山楂又大又紅,那天的夕陽閃著橘黃色的光,我被光晃得睜不開眼,等我再睜眼時,火車已經融進遠方的暮色中了……”
薛凜見姚織夏似乎話未盡,便迫不及待地問“後來呢?為什麽那天的糖葫蘆讓你記憶這麽深刻?”
姚織夏抿了抿唇,眼中多了一抹悲涼,“因為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薛凜一聽,知道是自己多嘴了,瞬間愧疚地低下頭,沉默不語。
“那天我吃著爸爸買的糖葫蘆,心裏就暗下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考到a市,讓我爸爸也住上大房子,不用再辛辛苦苦地蓋房子。可是還沒等我長大,他就走了,工地事故。”
姚織夏早就學會了看淡過往,時間和經曆讓她漸漸地和命運和解,不再抱怨命運的不公。
薛凜見姚織夏願意主動開口,便小心翼翼地問出了他的好奇,“那後來,你為什麽,嗯……”
“你是說,我後來成了遊船的服務員?”姚織夏笑著說。
薛凜點點頭,幅度或有似無。
“其實我上學時候學習一直很好,尤其是英語和數學,我那時候的夢想就是a市c大的國際金融專業,可是高二那年,我媽媽得了肝癌,晚期,其實在我得知她得病了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個夢,已經不屬於我了,隻是我還是想盡我所能,為自己抓住點什麽。”
姚織夏每每想起那個高考的夏天,都心如刀絞,眼睛不禁泛了紅。
“那你考上了?”
“嗯。”
“但是你沒錢上學?”
“嗯。”
“所以你就來a市打工?”
說到這裏,姚織夏突然變得慌張起來,麵對薛凜,她依然斷絕不了那種深刻而濃烈的自卑。
“我一開始在b市的工廠打工,後來遇到了一些事,就……”
“其實你也不是一直都倒黴的啊!”薛凜突然開口打斷了正在猶豫怎麽說下去的姚織夏。
姚織夏一時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薛凜唇角揚起,眉眼間似有光芒閃動,“因為你遇到了我啊!”
姚織夏望著他,情不自禁跟著笑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跟著我,有雞湯喝,有山楂吃,貓狗雙全,田園通風大hoe!”薛凜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
“這倒是啊!還有人給我洗頭發!”姚織夏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發。
“嗯!你看這整個島,瀑布,湖,都是我們的!”
薛凜站了起來,向洞口處大步走去,向山下望去。
一陣海風吹來,鹹鹹的,茂盛的樹林隨風擺動,遠處的大海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薛凜收起笑容,心中豁然開朗。
“所以啊,人生處處有風景,別跟過往糾纏,別跟厄運撕扯,才能重生。”薛凜微微偏過頭,感受著身後的溫度。
姚織夏望著薛凜的脊背,又叉了一顆山楂送進嘴裏,酸甜的汁水溢滿整個口腔,她不禁皺了皺眉,在心中對眼前的男人說“謝謝你,薛凜。”
——
夜幕落下時,姚織夏和薛凜把白天收集來的柴火、野菜和蘑菇帶回洞裏,這是他們第一次嚐試食用島上的蘑菇。
姚織夏之前好幾次下山都想摘些蘑菇回來煮湯,隻是一直沒有騰出來手,隻好作罷。今天終於有了機會,姚織夏便在薛凜撿柴火時,在周圍的樹下采了幾朵灰棕色的傘狀蘑菇。
薛凜拎著水壺去打水,姚織夏便把蘑菇和野菜放在水盆裏清洗幹淨,她打開了一個肉罐頭,準備做個蘑菇肉湯。
待薛凜打水歸來,兩人便把水壺架在火上,把食物都放進水裏煮。
薛凜閑得無聊,一邊添著柴火,一邊打量在一旁的蓬蓬和丁滿,這倆家夥趁著兩人采摘的功夫,合力抓住了一隻兔子,現在正在分享勝利的果實。
“你說它倆是不是沒有味覺?我們上次吃的烤兔肉,我都覺得腥得要死,它倆生吃,居然能吃得這麽歡!”薛凜嫌棄地撇撇嘴。
姚織夏低頭笑了笑,用樹枝攪了攪鍋裏的湯,湯裏的肉香味隨之飄散了出來。
“你看到了嗎!”
薛凜突然興奮地拍了一下姚織夏的胳膊,還未及她有所反應,薛凜已扯著她的胳膊向洞口外走了。
姚織夏不明所以,見薛凜抬起頭在天空中搜索著什麽,她便也茫然地抬起頭向天空望去,可黑色的天幕中隻有一輪清冷的明月和幾顆星星。
“流星!是流星!”
薛凜雙手插著腰,急切地盯著天空,生怕錯過下一顆流星。
姚織夏倒沒有因“流星”二字而感到期待,反倒扭過頭望著身側的薛凜。
他的發絲有些淩亂,下頜泛起了青須,但他的眼睛卻像有星星映進去了一樣,明亮而清澈,嘴唇微張,嘴角帶著似孩童般的笑意。
姚織夏不自覺地將目光最終鎖定在薛凜右耳骨上的那顆小痣,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移不開眼。
“難道就這一顆嗎?”
薛凜抬手向後撥了撥頭發,耳鑽隨著他的動作閃耀著璀璨的光芒,讓正在遊離中的姚織夏清醒了過來,她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煞有介事地望著天空,雙眼卻毫無目的地眨動著。
姚織夏正整理心緒,天空中突然冒出了幾顆流星尾巴,一閃而逝。
“你看到了嗎!又出現了!”
薛凜激動地拍了拍姚織夏的肩膀,恨不得把她舉到天空中去看。
姚織夏內心雖對流星毫無波瀾,但看到薛凜這麽激動,便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薛凜開心地一屁股坐在腳下的大石頭上,還不忘拉著姚織夏的手,把她也安頓在自己身旁。
“你知道流星女神asteria的故事嗎?”
薛凜望著天空,上身歪向一旁,輕輕撞了下姚織夏。
姚織夏搖搖頭。
“asteria是希臘神話中的流星女神,同時掌管著夢中的神諭。她的姐姐是泰坦女神leto,也就是宙斯眾多老婆中的其中之一,她懷孕要生產的時候,天後赫拉下令禁止大地給予她生育之所,妹妹asteria就化作了一座小島供她姐姐生產。”薛凜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得意地看著姚織夏。
“然後呢?”姚織夏好奇地問。
“你猜她姐姐的孩子是誰?”
薛凜見姚織夏依舊迷茫地搖搖頭,隻好揭曉謎底。
“她姐姐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是狩獵女神arteis,是宙斯最寵愛的女兒,還有一個,就是比較受女生歡迎的那個男神,太陽神apollo。他們兩個都是奧林匹斯主神。”薛凜不急不慢地娓娓道來。
“你怎麽會這麽了解希臘神話?”
姚織夏有些意外,總覺得依薛凜的性格,不像是會對這種虛無縹緲的神話感興趣的人。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打破了原本歡快的氣氛,薛凜迅速閃避了一下姚織夏的目光,他兩手交叉在胸前,手指用力地互相擠壓著,頭朝著天空漫無目的地抬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氣。
“我母親在大學主修的是西方曆史學,家境殷實,書香門第,可當她在社團遇到了我父親後,就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畢了業便跟著我父親一起創業。
我父親那時候就是個沒家世沒背景的窮小子,即使當時我外公以斷絕父女關係為威脅,她都不曾妥協過,他倆最苦的時候,兩個人一天吃一盒泡麵,連生病都不敢,就這樣一點點地打拚了十幾年。”
薛凜閉了閉眼,抬手揉了揉皺起的額頭。
“你母親,常常給你講希臘神話的故事?”
看著薛凜微微弓起的腰背,姚織夏心裏的某個地方傳來了一陣刺痛感,不想讓眼前這個男人放任他的情緒,她便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嗯,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一個夏夜,就像現在這樣的溫度吧,母親坐在庭院裏的秋千椅上,我枕在她的腿上,正聽她講故事聽得起勁兒呢,突然就下起了流星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星,我當時都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了,母親催促我趕快對著流星許願,我當時慌得一時不知許什麽願好,就傻乎乎地閉著眼睛,等我默念完我的願望,大批的流星雨早就沒了,我當時都快氣死了,感覺那個願望怕是隻有鬼聽得到了。”薛凜的口吻帶著惋惜。
“那個願望是什麽?”
聽到空氣中回蕩著的話,姚織夏驚覺竟是自己脫口而出,隨即有一絲擔憂,自己本無權過問,可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作祟,讓她仿佛受到控製一般,刨根問底。
薛凜歪著頭,靜默地看著姚織夏,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秘密。”
薛凜說完這二字,笑得更開了,眼角擠出了魚尾紋。
不得不承認,在聽到他答案的那一刻,姚織夏是有些失望的,可這個念頭隨即被理智打壓了下去,這是他的私事,怎可跟外人說?
姚織夏不再說話,她抬起頭,順著薛凜的目光望向天空。
原本平靜的天空像被神諭突然擊中一般,灑下了漫天的流星雨,無數白色的光尾在空中轉瞬即逝。
“你快許個願!”
薛凜焦急地催促著在一旁無動於衷的姚織夏,見她依舊動作遲緩,他索性抓住她的雙手,將其合十在一起。
姚織夏慌張地看了眼薛凜,而後停下所有動作,她低頭想了想,而後迅速閉上眼,在心中默念。
薛凜在一旁看出了神,目光停留在姚織夏細密的睫毛上,那睫毛正隱隱地隨著眼珠的轉動而抖動。
“你許了什麽願?”
片刻的寂靜過後,姚織夏緩緩睜開眼,抬頭仰望星空,薛凜迫不及待地問。
“秘密。”
這回換姚織夏賣起了關子,她抿著嘴朝薛凜笑。
“哼!不說就不說!”
薛凜撇了撇嘴,孩子氣地抬起雙臂交叉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盯著天空中的流星雨。
姚織夏靜靜地看著薛凜,心中重複著剛才的祈禱,“希望他可以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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