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相見
一個小時之後，蘇向晴已經帶著蘇天意坐在市中心商業區的一家麥當勞中，看著蘇天意把吃剩下的雞翅骨頭拚成一個人形的骨架。
手中拿著一根薯條，在指尖轉動了半天，蘇向晴顯得有些心事，半晌，忽然眉梢一揚，盯著蘇天意，用有些急切的聲音說道：“我送你去讀寄讀學校吧！”
蘇天意翻了一個白眼，微微撇嘴：“你確定不滿五歲可以入學？”
蘇向晴剛剛很是高漲的興致，被蘇天意這樣一句話，就打消了積極性，很是哀怨地把手中的薯條不停地在番茄醬中戳著，半晌，又期期艾艾地說道：“現在我有錢了，或許，可以想想辦法，可能有的學校——”
“我覺得和外婆在一起挺好的，而且，外婆最近贏了不少錢。”蘇天意依舊專心致誌地玩著拚圖遊戲，打斷了蘇向晴的話。
蘇向晴的眉心微顰：“她賭錢帶你去了是不是？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能去參與這件事情的！就算是外婆帶你去，你也不能答應！”
蘇天意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發現拚出來的骨架少了一條腿，又把手伸進了裝著雞翅的盒子中，拿出一塊，遞到蘇向晴的麵前：“吃掉。”
蘇向晴臉上顯出很是鬱悶的神情，一扭頭：“我已經吃了十五對雞翅了！”
蘇天意作勢把雞翅放到自己的嘴邊：“那我隻好自己吃了，不過，是你說的小孩子不能吃垃圾食品……”
蘇向晴一把奪過來，很是鬱悶地塞進自己的嘴裏，然後把骨頭遞給一臉期待的蘇天意，才繼續說道：“我必須要想個辦法了，不能讓你再和外婆在一起染上這種壞習氣。”
“外婆玩兒的那種東西，那麽簡單，隻要看一眼，就能猜到的遊戲，我才沒有興趣呢！”看著已經拚完整的骨架，蘇天意的臉上露出成功的喜悅之情。
定定地看著蘇天意，蘇向晴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無奈。
父親早亡，母親嗜賭如命，自己未婚先孕，還在上學的時候，就生下蘇天意，雖然無奈，卻也隻能交給母親撫養，隻想著自己生活安定下來，就帶走他。
可是畢業之後，自己居無定所，又為了蘇辰的病焦頭爛額，這些年，母親沉迷賭博變本加厲，甚至去借高利貸，負債累累，蘇向晴隻能想方設法拚命賺錢，替母親還債，又替蘇辰治病，整個家庭所有的負擔都壓在了蘇向晴的肩頭。
唯一令得蘇向晴欣慰的是，就算母親劣跡斑斑，至少對蘇天意的照顧，是盡心盡力的，在這個環境之中，蘇天意的成長頗為健康，並且，明顯有著超過同齡孩子的超高智商。
這麽聰明，少年老成，像自己？還是——像那個男人？
蘇向晴甩甩頭，擺脫掉這些胡思亂想：“我帶你去看叔叔。”
“好呀！”蘇天意眼前一亮，用力地點頭，臉上滿滿都是開心的神情。
蘇向晴帶著蘇天意來到普仁醫院蘇辰病房的時候，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到蘇辰正在寫著什麽。
依靠著靠枕，半躺在床上，陽光從窗子裏麵照進來，落在這個蒼白纖細少年的臉上。他手中的筆落在紙上，沙沙作響，偶爾停下來，微微皺起眉頭，想著什麽，然後再次落下筆去。
他的表情安靜，還略帶著一絲倔強。
每每當蘇向晴看到他，心中就會禁不住湧上酸楚的感覺。
或許真有一些人，是生來就不被上天所眷顧的。
幼年遭遇父母雙亡的變故，令得他性格受到極大影響，一個本是活潑的孩子變得少言寡語，內向懦弱，懼怕和陌生人接觸交流。就連蘇母，與他都有著隔閡，唯獨對蘇向晴和蘇天意，才會展露自己的心扉。
蘇向晴走進病房，已經將內心之中所有的心事都統統隱藏起來，臉上帶著笑，聲音亦是透著輕快：“嗨，小辰，今天感覺怎麽樣？”
蘇辰看到蘇向晴，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正要講話，蘇天意已經跑進來，撲到床邊，對著他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叔叔叔叔，我好想你！”
蘇辰被他的笑所感染，臉上的笑意更濃，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蛋：“我也很想你呢，小可愛，越來越漂亮呢！最近有沒有乖乖聽話？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
“叔叔，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不要問我這樣幼稚的問題好不好！”蘇天意微微嘟起嘴。
蘇辰被他的樣子逗樂，禁不住又揉揉他的頭發。
蘇向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笑眯眯看著兩人，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是從心底透出：“小辰，趙醫生說，臨市醫院有新的腎源，他已經幫你進行配型了。”
蘇辰輕輕笑了一下：“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成功的幾率是很渺茫的。”
“即使這次配型不成功，我也有辦法。”蘇向晴的聲音很溫柔，“我有認識的朋友，可以幫忙聯係其他的渠道，小辰，你放心吧，這一次，你一定可以成功做手術的。”
“姐，你不會是想——”蘇辰本在撫摸著蘇天意頭發的手停頓下來，眼中透著驚異的神色：“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蘇向晴堅定地搖搖頭：“我說的是真的。”
“那需要很多錢。”
“這你不用擔心。”蘇向晴很是得意地拿出銀行卡，對著蘇辰晃了晃：“手術和後續治療費用我都準備好了，你隻消等著手術便是。”
“你是怎麽——”
“不說這個了，”蘇向晴轉移話題，把目光落在蘇辰剛剛寫著什麽的本子上，“你又在寫歌？是歌詞還是作曲？這次是什麽歌？完成了不要忘記讓我們欣賞。我最近認識一個音樂製作人，對他說了你的事情，他很有興趣呢，希望能看看你的作品。”
“隨便亂寫的。”蘇辰淡淡一笑，“打發無聊時間罷了，哪裏能拿出去給製作人看，一定會被人家笑話的。”
“叔叔寫的非常好呢！比那些歌星的還要棒！”蘇天意探過頭去看蘇辰寫的東西。
“那是自然，你的叔叔可是音樂天才呢！”蘇向晴臉上滿是笑意，“有朝一日，他也是要成為萬眾矚目的大明星的！”
三個人說笑的時候，蘇向晴聽到走廊上傳了一陣腳步聲，伴隨腳步聲的，還有講話的聲音，似乎有人走過來。
蘇向晴轉頭去看的時候，正看到趙醫生從窗外經過，他身邊還有一個男人，並非醫生裝束，背對著窗口，大約有病人家屬吧。
其她忙站起身，又對著二人說道：“天意，你陪叔叔聊一會兒，我去問一下趙醫生配型的事情。”
蘇辰抬頭也向著窗外看過去，看到窗外那個男子轉過身來，向著窗子內看一眼，又向前走去，他不由得微微地愣一下，那個男子，似乎在哪裏見過。
但蘇辰卻並未來得及多想，蘇向晴已經轉身離開，看著蘇向晴的背影，蘇辰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放心吧叔叔，”蘇天意仿佛看出蘇辰的心思，“雖然這個笨女人總是做一些很愚蠢的事情，但是她心中一直惦記著我們，不會去做太危險的傻事的！”
“但願，如此吧。”蘇辰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若不是自己的拖累，蘇向晴何至於如此呢？
走出房間的蘇向晴看到那大約五、六個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趙醫生正對著一名背對著自己的、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說著什麽。她連忙追上去：“趙醫生，請問——”
蘇向晴的話，在那名男子轉頭看向她的時候，截然而止。
那張清俊如玉的麵龐，明亮溫潤的雙眼，在她最艱難痛苦的日子裏，曾經溫暖過她的心靈。縱然這許多年過去，再度見到，依舊能讓她在一瞬間，呆立原地。
而那男子，顯然也沒有料到在此時會見到蘇向晴，亦是難以掩飾的震驚。俊朗的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的神情，一雙眼睛，定在蘇向晴的身上，目光透著驚喜交加的光彩。
“蘇小姐，”趙醫生的臉上帶著笑，“你是想問蘇辰的事情吧？你來得正好，這是我們新任的院長，剛剛從美國回來，是腎病內科方麵的專家，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向他谘詢一下。哦，對了，忘記介紹了，我們的院長蕭楠蕭院長，蕭院長，這位就是我之前和您說過的那位需要進行腎髒移植病人的家屬——”
“向晴，好久不見。”他向前一步，聲音有些顫抖。
蘇向晴心中百感交集，說不清的滋味彌漫在心頭，隻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你們，認識？”趙醫生有些驚訝。
蕭楠走到蘇向晴的近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擁抱一下她，可蘇向晴卻向後退了一步。蕭楠的手，有些尷尬地停在半空，又緩緩地落了下來。
蕭楠不自然地笑了笑，為了掩飾尷尬，指指蘇辰的病房：“趙醫生說的病人，是蘇辰？”
蘇向晴“嗯”一聲，轉回頭去看向病房方向，卻看到在裏麵，探出一個小腦袋，眨巴著眼睛，看向這邊。蘇向晴對著蘇天意一瞪眼，蘇天意吐吐舌頭，又縮回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