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下不了手
蘇子畫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步走回住處，每一步都走的無比艱難。腳腕上仿佛捆上了一條鎖鏈，鎖鏈的另一頭延伸至地底，地府中的小鬼們拉著鐵鎖試圖將他拽下去。
“小姐？”紅綾焦急的等在宮中，見她回來後迫不及待的迎了出來。
她抬眼看了看被燭光照亮的宮殿，以及眼前的人，終於撐不住到了下去。
天地在她的眼前旋轉，人和物統統扭曲變形不易分辨。美醜善惡混雜在一起，共同構成了這個詭譎妖媚的黑夜。
自那日起，蘇子畫大病了三四日才從昏迷中清醒。
醒來的時刻是一個明媚的下午，陽光暖烘烘的撫摸著窗外嬌豔欲滴的海棠。
她睜開眼深深的歎了口氣，所有的事情都留在了過往。
“小姐？”紅綾一直守在床邊，她發覺蘇子畫睜開了眼睛便拿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小姐你能看到我嗎？”
“我又沒瞎。”她苦笑著回答，大約是躺的太久了，渾身酸麻脹痛。隻要稍微一動，就使她不耐的皺起了眉頭。
“唉，可嚇壞我了。”紅綾說，“太醫將你的情況說的可嚴重了，這兩日你一直高燒不退。他說你若是醒來可能會雙目失明，我看啊又是一個庸醫。”她撅起嘴唇，因為太醫的話白白揪心了好幾日，心中甚為不滿。
蘇子畫用手肘撐著身子坐起來，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比先前要好很多。該哭的眼淚都流幹了，該傷的心也全然麻木。
那句話說的可真是好，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隻是時日長短的問題。
紅綾見她神色暗淡，稍稍放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小姐，你定是餓了吧，我去給你煮點粥。這大病初愈的人啊，得從清淡的開始吃……”
“我想起來了。”蘇子畫輕聲說完抬眼看向紅綾，“我想起來了，白墨歌還好嗎？”所謂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這種說法，在小蓬萊原來也同樣適用，隻不過是倒轉了過來。她在小蓬萊呆了快兩個月的時日竟然隻是人間的一夜而已。
她不知道舜華是如何做到的，但她在眾人的眼中確實隻是消失了大半夜的功夫。他們不知道，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兩族之間的恩怨，人性的可怕，看的越多也就越是能表示寬容。
“太子殿下他……”紅綾咬了咬下唇，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記了起來。現在東月太子已經淪為階下囚，依照小姐的性格定不會坐視不理，可是小姐現在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小姐，你先養好身子，我們見機行動。”
“他還好嗎？”那晚白墨歌穿過刀林走向她的畫麵仍曆曆在目，每一處皮開肉綻的聲音都在她的耳邊放大讓她心驚不已。隻要稍稍回憶，就會引發全身止不住的戰栗。這一切，造就高結束了。
“小姐，你現在自己的身子都沒養好，怎麽救人呢？”紅綾幹脆一屁股在床邊坐下，“太子殿下暫時沒什麽大礙。聽說隻是一直被關在那裏而已，這兩日北魏聯合東月進攻南漓，鳳天錦忙著對付分不出心神到這邊來。”
蘇子畫點點頭，說：“那就好，我去看看他。”
她的眸子一直是暗的，仿佛有一層灰色的紗遮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出裏麵到底有些什麽。
“去啊。”她忽然看向紅綾無奈的笑了，“你不是說要去煮點粥？放心，我想通了，不會尋死覓活的。”她推了推紅綾，又說，“快去吧，我還要活著和你一起回鳳鳴山呢。”
紅綾盯著她慘白的臉色，半信半疑的離開。
陽光照在人的身上，讓人隻想犯懶。
一壺清茶，半卷詩書，便能消磨掉整個午後。
關著白墨歌的那間宮殿的門多日後再次被打開。
陰冷潮濕的黴味衝向屋外與投入室內的陽光相抗衡。
他側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懶倦的掀開眼皮看向門口的人。陽光斜斜的照射進來，如同披在來者的肩上。她就這樣帶著光芒走進，一直走到光影的交界處，走到他的麵前。
“白墨歌。”蘇子畫握住他的手，看著他手臂上的血痂不禁哭了出來。
他慌忙抽回手，看著她哭泣的樣子無措極了，口中發出焦急的“嗚嗚”聲。
“我怎麽哭了？”她吸吸鼻子擦幹眼淚，強迫自己露出笑臉，“白墨歌，你還認識我嗎？”
他聽懂她所說的話，既不搖頭也不點頭，隻努力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她。他盤腿坐在欄杆邊，一臉喜悅的模樣完全不像是被囚禁的人。
“你笑什麽？”蘇子畫無奈的皺眉，“其實我的故事還沒說完，我也是才記起來原來還有小蓬萊的事沒跟你說。你想聽嗎？關於你不知道的那些事。”
這時他又像是聽懂了一般拚命點頭，其實他隻是在觀察蘇子畫的表情。隻要能讓她看起來快活一點的事，他都願意去做。而此時看見他點頭的蘇子畫是笑著的。
接下來，她慢慢的說出了這個冗長的故事。所經曆的那麽多，原來隻需要三言兩語就能大致概述。人的匆匆一生，大概也就是轉瞬一眼罷了。
“沒了，故事已經完全說完了。”蘇子畫將手伸進欄杆隻見的縫隙，毫不介意的摸了摸他髒兮兮的臉。這張曾經俊美的臉上有過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有過羅刹般陰冷的殺意，那才是活生生的白墨歌。
他嗅到她身上的香氣，沉溺在蘇子畫的溫柔之中。但是這隻溫暖的手又忽然撤去，讓他十分不舍。
白墨歌見蘇子畫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她的表情已經完全陰冷下來，出鞘的刀身上折射這她冷漠的臉色。
他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想要後退可是又不舍得離開她。直到刀刃真的刺進了他的胸膛，他才明白了蘇子畫的意思下意識的往後躲。
那柄本來就沒有被握緊的匕首“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蘇子畫愣了愣雙手抓住欄杆低頭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