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區看守所

  謝東不是法盲,當然知道強奸未遂和猥褻婦女意味著什麽,可是,如果不按著麵前這個警察的思路說下去的話,又會意味著什麽呢?盡管還不知道,但是從之前的遭遇上看,估計自己很難挺過去。與其在個不知名的地方被折騰個半死,還不如先認下來,等過了這一關再想辦法。現如今是法製社會,難道這麽屁大點事會永遠說不清楚嗎!想到這裏,他連連抽了兩口煙,然後試探著說道:“我……以為她是做那小姐的。”說完,他停下來,觀察著對麵警察的麵部表情,生怕沒領會清楚,再挨上一頓拖鞋燉肉。


  “你以為人家是做特殊服務的,然後就起了邪念,想發生關係,是不是?”高宏偉接著他的話茬問了一句。


  謝東連忙點頭道:“對,對。就是這樣。”


  高宏偉卻仍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個屁!自己說出來,從那個女人進了診所,到你打算強行發生關係,都如實講出來!”說完,用手指著謝東,一字一句的警告道:“老老實實地說,咱們大家都方便,要是胡說八道,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壓根就沒有的事情,如何能如實說出來,其間謝東的話不斷地被打斷,反複地被糾正,最後直到那警察覺得差不多了,這才示意打開執法記錄設備,然後道:“從頭到尾,就按照剛才說的,再重複一遍,不許說錯,聽到沒有!”


  謝東哪裏敢說錯,小心翼翼的複述了一遍,一邊說,一邊看著對麵幾個人的臉色,說到最後一個字,見幾個人沒什麽異樣的表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高宏偉拿著詢問記錄看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讓人遞給謝東,又補充道:“在後麵寫上,以上記錄都看過了,和我所說的完全一致,再簽上你的名字。”


  謝東此刻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竄,兩隻胳膊鑽心的疼痛,哪裏有精力仔細去看,胡亂掃了一眼,便顫抖著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剛寫完最後一個字,那幾頁紙立刻便被高宏偉拿了過去,他又看了一遍,便收拾桌子上的東西,和另外兩個人起身朝門外走去。謝東見狀,連忙低聲問道:“大哥,我的事咋辦?”幾個人卻仿佛沒聽見似得,把房門一關,揚長而去。


  房間裏再次剩下了謝東一個人,他無力的縮在椅子裏,大腦一片空白。或許前三十年過得太平淡了,老天爺特意給自己加了點料吧,他想,隻是這劇情也太跌宕起伏了呀!衛生局副處級的夢還沒做明白,轉眼之間,就被關進了這個不知名的黑屋子,而且還是以強奸未遂這樣不堪的罪名,更加難以相信的是,他居然簽字畫押的承認了。


  等徹底安靜下來之後,他不禁有點後悔,後悔自己太沒骨氣,小時候看電影,地下黨員被國民黨抓去了,不論如何嚴刑拷打都決不透露秘密,而自己塑料拖鞋抽了一頓,就稀裏糊塗的認下這天大的罪過。可轉念一想,這根本不是骨頭硬不硬的問題,憑什麽把我抓進來,憑什麽這麽折磨我!就因為一個賣淫女的報案?還有沒有王法了!

  壞了,莫非這幾個人是假警察?一想到這裏,他的心頓時狂跳起來,各種驚悚電影中的情節猛的浮現在腦海裏,一時間冷汗直流,渾身抖成一團。


  救命啊!他扯著脖子喊了起來。剛喊了一聲,就聽到門外有人大聲喝道:“喊什麽,再喊電死你個狗娘養的!”


  一想到那詭異的藍色電弧,他頓時沒了再喊下去的勇氣。所幸知道外麵還有人,於是趕緊又道:“大哥,這到底是咋回事呀?公安局不能就這麽審案子吧。”


  外麵沒有回音,隔了一陣,才聽外麵的人低聲說道:“你就別問咋回事了,有功夫還是好好合計合計,留著點精神頭兒等著打官司吧。”


  合計合計?打官司?合計什麽,和誰打官司?無論怎麽問,外麵的人再也不回答了。


  他試圖思索,卻發覺腦子很亂,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上下眼皮一個勁打架,最後腦袋一歪,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粗暴的喚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隻見麵前站著昨天晚上那兩個協勤,其中一個手裏拿著幾頁紙,正用腳蹬在自己身上,口中還喝道:“醒醒,你當這是賓館啊,睡得倒挺踏實!”


  他連忙掙紮著坐直了身體,還沒等張口說話,兩個不由分說又給他帶上了手銬,然後像拖死狗似得拽起來就往門外走去。


  “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他掙紮著問道。


  “去你該去的地方。”兩個人沒好氣的道。


  陽關很刺眼。出了房間謝東才看清楚,這應該是個廢棄的院落,周圍異常的安靜,似乎沒什麽人家。正打算再仔細瞧瞧,腦袋上卻被蒙上了一件衣服,隨後被兩個人塞進汽車裏,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汽車走了一段時間,似乎不是朝市區的方向行駛,周圍並沒有城市的喧鬧,隻能偶爾聽到一兩聲汽車喇叭的聲音。


  這令他越發不安起來,正想開口問問,卻發現車漸漸停了下來。


  “這回你小子算到地方了。”其中一個人說道。


  蓋在頭頂的衣服被拿了下來,邁出車門的一瞬間,一扇厚重的鐵門和高大的圍牆首先映入眼簾,牆上的牌子上寫著幾個刺眼的大字:路南區看守所。


  看守所!他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是關犯人的地方嗎?憑什麽把我送到這個地方啊?就憑那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在一個黑屋子裏折騰自己一宿?還有沒有王法呀!


  可轉念一想,心裏不禁又亮堂了些。


  不管怎麽說,看守所畢竟是政府的地方,總比那個黑屋子要強多了,起碼能講道理啊!想到這裏便沒再說什麽。


  直到被送進了審訊室,他還有些發懵,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可當看見警官遞過來的一張紙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刑事拘留通知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他心裏一沉,吃力的接過那頁紙,眨了眨紅腫的眼睛,看著那黑色醒目的字體和紅得刺眼的大印,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抬起頭有點疑惑的問道:“我是被冤枉的……”


  沒等他說完,警官把一支碳素筆遞到他的手裏道:“每個進來的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到底冤枉不冤枉,跟我說了也沒用,你還是留著點力氣跟預審員去說吧。”說罷,指著一個空白處繼續道:“在這裏簽字。”


  他還是有點不死心,握著筆又試探著問道:“這通知書到底是啥意思啊?”


  “刑拘通知書就是告知嫌疑人家屬,嫌疑人因犯何罪,被羈押在何地的一個法律文書,你是外地人,這份通知書是要寄回你原籍的。”那警官還算耐心的解釋道:“怎麽樣,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一席話聽得謝東眼前一陣發黑,感覺天旋地轉,差點沒從椅子上滑落下去。天啊,如果這份刑拘通知書寄到爸爸媽媽手裏,老兩口一見這上麵的內容,估計當場就能氣死過去。


  見他低頭不語,那警官催促道:“趕緊簽字吧,這有什麽可看的?”


  “我可以不簽嗎?”謝東抬頭問道。


  自己已經屈打成招了,如果現在簽字的話,那這強奸未遂豈不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嗎?其實,他並不知道,在通知書上簽字與否,跟對犯罪事實的認定並沒有必然的聯係,簽字,隻是一個法律程序問題而已。


  “可以,這是你的權利。”那警官說著,從他手中接過筆,俯身在通知書上寫道:嫌疑人謝東拒絕簽字。寫完之後,笑著對他說道:“你可真行,大禮拜天的把我折騰來,你還鬧個拒簽。”


  禮拜天?謝東被嚇了一跳,自己被抓的是周五晚上,今天是禮拜天,難道已經被折騰了30多個小時?正琢磨著,房門一開,走進來一個年輕警官,他先打開了謝東的手銬,然後接過通知書掃了一眼,有點驚訝地道:“拒絕簽字!挺牛啊。”


  “那就先送五監區唄,讓他轉變一下態度再說。”剛才那警官笑著說道,然後收拾起文件,倆人寒暄了幾句便推門出去了。


  “愣著幹啥,走吧。”年輕警官道。


  謝東有些木然的出了房間,到了走廊裏,明亮的陽光順著窗戶投射進來,讓他感覺有些刺眼和眩暈,搖晃了幾下,扶著牆站穩了之後,他小聲的問了一句:“警察同誌,今天是禮拜天嗎?。”


  年輕警官一邊鎖門,一邊頭也不抬地道:“是啊,那你以為是禮拜幾?”


  謝東沒說什麽,扶著牆又歇了好一陣,才緩緩邁出了腳步。


  不久之後,謝東便知道五監區的具體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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