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死亡

  謝東被提審的那天中午,鄭鈞去市裏開會了,他是第三天下班之前才回來的,此時,謝東已經被禁閉了將近50個小時。


  幾天沒上班,按例要在監區巡視一圈,當他查看到劉勇所在監舍的時候,卻吃驚的發現謝東並不在裏麵,隨即又見劉勇擠眉弄眼的,顯然是有話要說。


  他立刻把劉勇叫了出來,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剛關上房門,劉勇便搶先說道:“領導,謝東被關禁閉了。”


  鄭鈞聽後愣了下,麵無表情的喔了一聲,坐在辦公桌後麵,眼睛看著窗外的白楊樹,若無其事地道:“被誰關的?”


  “你去開會的那天下午,分局案審科過來兩個人提審,然後說他態度不老實,就給關了。”劉勇語氣急切地道:“我昨天偷摸去看了一眼,實在太遭罪了,您給說句話唄,放出來算了。”


  鄭鈞用鼻子哼了一聲,斜著眼看了看劉勇。


  “你操心事還不少!自己那點破事都沒整明白呢,倒管起別人了!”說完,把身子往座位裏靠了靠,揮揮手道:“行了,這件事你別管了,回去老實呆著吧。”


  劉勇也不敢再說啥,隻是嬉皮笑臉地討了一包煙,便轉身離開了。看著這家夥的背影,鄭鈞不禁皺起了眉頭。


  從前,隻要有個單獨說話的機會,劉勇便沒完沒了的追問自己案子的進展,如今咋突然關心起別人了呢?再把謝東進號以來種種怪事聯係到一起,就更覺得蹊蹺。難道這小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邊合計著邊給值班室掛了電話,當得知提審謝東的是劉勝利之後,臉色越發凝重起來。


  在路南分局,劉勝利和局長趙曙光之間的關係尤為特殊,兩人不僅是警校同班同學,而且據說還替趙局長擋過罪犯刺過來的匕首,所以,絕對可以稱得上生死之交。這些年趙曙光風生水起,劉勝利也跟著沾了不少光,現在已經是分局預審科的科長,在局裏是有一定話語權的角色。類似謝東這種芝麻綠豆的案子,原則上是不需要親自主審的。


  小舅子抓人,鐵哥們主審,看來水還挺深啊,鄭鈞邊想邊撓頭,自己對謝東的照顧是否多了些呢?萬一要是傳到局長耳朵裏,那孩子工作的事豈不是要受影響。就因為這一身酸臭脾氣,這些年把人也得罪差不多了,本以為萬事不求人,可如今寶貝女兒就業問題讓他徹底明白了人情的重要。


  不求人?門兒都沒有,求人都未必管用啊。


  好不容易趙曙光同意幫忙,如果再得罪了這位局長大人,那孩子恐怕真要被安排到區級醫院了。想到這兒,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算了吧,哪個廟裏沒有冤死的鬼呢?在看守所這麽多年,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還是睜一眼閉一眼的為好,反正案子也不是自己辦的,錯也好、冤也罷,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再說,對這個謝東已經很關照了,到此為止吧,他想。


  正想著心事,門一開,一名值班警官突然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


  “主任,禁閉室的謝東昏過去了,呼吸和脈搏都沒了,怕是不行了。”


  “什麽!”鄭鈞臉色大變,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邊往外走邊道:“誰負責的監控,怎麽才發現,早幹啥去了。”


  嫌疑人在羈押期間非正常死亡,絕對是重大事故,如果追究起來的話,監區主任自然難逃其咎。而且,謝東的案子明顯有問題,假如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死了,良心上也說不過去。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禁閉室,卻見鐵門開著,一個醫務室的警員正在對謝東進行心髒複蘇,幾個武警戰士站在一旁,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怎麽樣,還有救嗎?”他急切地問道。


  醫務室的醫生都沒來得及抬頭,隻是含糊地說了一句:“夠嗆。”


  “愣著幹嘛,趕緊準備車啊。”鄭鈞大聲說道。


  五分鍾之後,看守所所長和政委聞訊也趕了過來,幾個人正急得團團亂轉之時,卻見醫生停了下來,挺直身子大口喘了陣兒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道:“車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人怎麽樣?”鄭鈞道。


  “還有一口氣,不過心跳很微弱。”


  “能不能先給打一針強心劑什麽的,最好讓他堅持到醫院,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兒呀。”鄭鈞真急了,說話都岔了音。


  醫生點了點頭,打開藥箱,拿出藥劑和注射器,麻利地給謝東注射了藥物,然後又觀察了下瞳孔和脈搏,回頭朝幾個人微微點了下頭道:“快點吧,估計能堅持到。”


  幾個人不敢怠慢,七手八腳的將謝東抬上了車,為了節省時間,就近送到一家條件不錯的區級醫院進行搶救。進了醫院,醫生護士手腳更是麻利,幾分鍾之內,氧氣、心電監測、腦電檢測等等一大堆設備便安排在了謝東身上,一幫人圍著病床,場麵相當壯觀。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主治醫生拿著一把檢查單,一邊看一邊嗦起牙花子。


  “大夫,人到底咋樣了?”鄭鈞焦急的問道。


  醫生也不說話,將單子遞到一個年長些的大夫手中,兩個人研究了半天,最後的結果是一起嗦牙花子。


  “你們給個準話啊,我們領導還等著回信呢。”鄭鈞有點急了。


  見鄭鈞一副急頭白臉的架勢,年長的醫生苦笑著道:“警察同誌,你先別著急。我幹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怪事。”


  “怪事?”鄭鈞聽得有點發懵。


  醫生指著化驗單和檢查報告繼續道:“這個患者從入院到現在一個小時了,心跳每分鍾10-15下,血壓低得驚人,體溫還不足28度,在正常情況下,這已經是死亡臨界狀態了,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這個人非但沒死,而且各項檢查顯示,他身體的其他髒器基本正常,這簡直是不可思議。”說完,他把一厚摞單子遞給鄭鈞繼續道:“你看看。”


  鄭鈞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瞪著兩個眼睛,看了看一動不動的謝東,焦急地道:“我看不懂那玩意,我現在就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生命危險?”


  兩個醫生互相看了一眼,有點無可奈何的聳了下肩膀。


  “不是有沒有危險的事,按照目前的體溫和血壓,這個人很快就要死了,隻是……”


  “還沒死透?”鄭鈞插了一句。


  “好像也不能這麽說……”兩個醫生撓著腦袋,一時還找不出個合適的詞。


  鄭鈞被兩個醫生的態度弄糊塗了,他搓著手在搶救室裏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停下腳步,指著謝東試探著問道:“那他算是植物人?”


  “好像也不算。”醫生拿出一張腦電圖的報告道:“從腦電圖上看,他的大腦非常正常,不屬於腦死亡範疇,當然就不能算植物人。”


  “我靠!那到底算啥?”鄭鈞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罵出了一句髒話。


  “你先別激動,等我們再研究一下。”年長的醫生安慰道。一旁的年輕醫生忽然一拍腦門兒,低聲說道:“對了,今天衛生局的領導不是帶著一個北方醫院的內科主任來我們這兒搞調研嘛,那個內科主任是全國心腦血管的專家,要不,請他幫忙給定個性?”


  年長醫生有些猶豫,鄭鈞卻早已按捺不住,不住催促趕緊去請。兩個醫生又商量了下,最後決定派護士長去院會議室看看情況再說。


  護士長走之後,許多其他科室的醫生也聞訊趕了過來,一時間,急診搶救室裏裏外外擠滿了穿白大褂的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每個人都嘖嘖稱奇,滿臉驚訝。由於人多,鄭鈞索性退了出來,在門口不停地徘徊。


  大概又過了十多分鍾,忽然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後一大幫人出現在的視線之中,走在最前麵的,正是急診的護士長,身後的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大家讓一讓,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搶了幾步,朝搶救室裏喊道。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院長大人到了,於是紛紛閃開,有的幹脆就退了出來。院長見狀,這才回身畢恭畢敬地道:“常局,王主任,你們請吧。”


  鄭鈞這才看清楚,在那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身邊,還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身材高挑挺拔,穿著一身正裝套裙,顯得典雅莊重。


  這個女人正是常曉梅。


  整合醫療資源,以北方醫院為龍頭,成立醫療聯合體,讓國有醫院的優質醫療資源輻射麵更廣,是她上任後抓的重點工作之一,目前這家醫院地處市郊,雖然硬件不錯,但是醫療水平卻非常一般,她今天來,就要是為了協商該院加入北方醫院聯合體的事情,沒想到眼看就要散會了,護士長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把患者的情況一說,立刻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同行的北方醫院內科主任王教授,是國內心腦血管方麵的專家,聽說有這樣奇怪的患者,當然想親眼見識一下,於是索性散會,直奔搶救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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