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10 蘇顏正
狄英從路邊扯下一根狗尾巴草,一邊拿在麵前晃蕩一邊侃侃而談道:“宰相權勢再大,也終究是臣子,說得難聽點,當的官兒再大,也隻是皇帝的奴才,奴才做得好,那是能耐,可奴才要想跟主子對著幹,能得好下場嗎?老爺,您從街上隨便拉一個人,您就問他:蕭丞相是位好丞相嗎?那人保準是一個勁的點頭,可是如果你告訴他蕭丞相犯上作亂,在皇帝陛下麵前胡來,那他肯定就得罵丞相是狗東西。”
“胡扯,你這話要讓蕭太師聽去,保準要了你的腦袋。”蘇顏正不以為然。
可狄英卻顯得比他更懂行,接著說道:“老爺,您還不明白嗎?咱們這些老百姓啊,貪財好色,好逸惡勞,可最喜歡的東西卻始終隻有一樣,那就是——太平,啥是太平?殿堂坐明君,府衙居賢臣,君是君,臣是臣,老百姓就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這就叫太平,蕭丞相聲望滿天下不假,可咱的皇帝也不是昏君啊,說陛下他愛民如子,我覺得一點不為過,在老百姓心底,蕭丞相再厲害,地位也遠不及當堂而坐的皇帝,所以,他再厲害也沒用。”
蘇顏正突然對這一臉黝黑的官家另眼相看起來,雖然狄英不懂朝政,對局勢的了解也很片麵,可他方才所言的,卻正是“王道三足”中最重要的一足——民心向背。
不錯,隻要皇帝有民心在,不論蕭仲謀如何強勢,也終究不能翻雲覆雨,可是,民心難道就不會改變嗎?
蕭仲謀左右不了民心,那麽吳王呢?
蘇顏正暗暗的問自己,若拋開一切,要從吳王與當今陛下之中選一個人做自己的君王,自己會如何選擇呢?
想到那個答案,蘇顏正禁不住後背泛起一層冷汗,他閉了閉眼,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因為無論他如何打算,前方等待他的都將是龍潭虎穴。
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在一座村落前,蘇顏正被狄英攙扶著下了馬,田坎路邊,有座用枯草和樹幹搭起的亭子,裏麵沒有石凳桌椅,蘇顏正讓狄英將馬拴在一旁,接著,他便立在亭中,望著那些在田野裏耕種的農夫。
秋收之後,農家也不能清閑,服徭役之前,他們要趕著耕地,然後種下油菜、蘿卜或是小麥,若冬季第一場霜露降下之前那些作物不能長得足夠壯實,便難以抵禦嚴寒,農家的日子也自然就更加難熬。
不知為何,看到那些低頭彎腰的農戶,蘇顏正便滿眼露出焦慮,體態舉止也不似往常一般沉穩了。
他突然說道:“狄英,你反正也閑著,就下地去幫幫那老農,你看他,怕都快七十了吧。”
“嘖,老爺,我這.……”狄英不明白老爺來這裏幹什麽,突然支會自己下地去務農,便更是一頭霧水。
不過很快,狄英就已經在地裏駕輕就熟的幹起來了,蘇顏正臉上那分凝重絲毫沒有緩解,直到他聽見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騎馬的是一個粗衣爛衫的中年漢子,四十來歲,蓬頭垢麵,不
過胡子倒是刮得蠻幹淨。他與蘇顏正相識已久,兩人見麵後,自然不需要過多的客套。
“這亭子裏怎麽連個座位也沒有?”漢子一開口便抱怨了起來。
“哦,農家田舍,無甚講究,不如席地而坐,賞析這金秋風光如何?”蘇顏正就好像是這裏的主人,說完了,便撩衣盤坐下來。
“賞析風光?”漢子也坐了下來,“蘇太尉這心可真是夠大的,你得罪了皇帝,禍至無日矣。”
“我……”蘇顏正頓時提高嗓門,卻又不敢大聲,表情擰巴著說道:“蒼天可鑒,我蘇顏正可從沒生過二心啊。”
漢子卻露出冷笑,“少跟我扯這些,昨天夜裏,蕭仲謀剛去你家,今日一早他就稱病了,朝堂上那一通鬧騰,還不都是蕭仲謀為了保全你而想出的計策?”不等蘇顏正開口,漢子又看向遠處田野道:“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大理寺卿郭文遠突然自稱病重,向皇帝請求辭官,而且看那樣子,是死也不肯再當這個官了,哼哼,這就是所謂的帝黨心腹啊。”
蘇顏正聽完,也不想爭辯了,他說道:“看來,蕭太師是鐵了心要拉我上船啊,安排得真是分毫不差。”
漢子湊過身來問道:“那蘇大人你有決斷了嗎?”
蘇顏正苦笑道:“事已至此,我是否決斷還有何意義?蕭太師高啊,我蘇家上下三百七十八口,現在都要跟著他上船了。”
漢子哈哈大笑道:“好,既然你已表態,那我也無需多心了,事情不怕難辦,隻怕左右顧忌而舉足不前。”
漢子說得爽快,蘇顏正卻仍是一臉迷惘,“既然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接下來你又如何計劃?”
漢子再度探身,神情自信非常,對著蘇顏正低聲耳語起來。遠處田野中,狄英望著這一幕,覺得那漢子頗有些眼熟,不過仔細看了半天,也沒想起他是誰。
回到蘇府時已是傍晚,府門的街道上人群擁擠,蘇顏正騎在馬上,看到眾人圍堵之中,一隊京衛府的士兵正列隊站在自家門前,而靈夫人則帶著些家丁,將府門堵了起來。
“靈夫人,請不要為難本官,皇命在身,今日我們必定要入府搜查。”京衛府總領錢與杭對靈夫人道。
靈夫人卻看也不看他,說道:“這裏是太尉府,怎可由你等說搜救搜?若是你們真有聖旨,今日即便將我押走也無妨。”
蘇顏正看了看,心下了然,低聲道:“來得可真快呀。”
狄英卻笑著說:“靈夫人就是厲害,她站在那兒,誰個也別想進去。”
兩人繞開人群,從後院入府,蘇顏正換了身衣裳,這才來到前門。
“夫人。”蘇顏正從背後抓住靈夫人手臂,衝他一笑,然後走到錢與杭麵前。
“見過太尉大人。”錢與杭拱手道。
蘇顏正說:“錢總領無需多禮,不知你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錢與杭說道:“新任兵部左侍郎
陳子暉與其子陳延慶無故失蹤,我奉陛下旨意,徹查此案,但凡陳大人這些天去過的地方都要搜一遍,先前卑職已經搜過了好幾個地方,連相府也去了,據說昨日陳大人與其子曾前來為蘇太尉賀壽,而我查到,他們二人也正是在昨夜失蹤,故而不得已,隻好到府上打擾一番。”
“啊?”蘇顏正身子一抖,“子暉與延慶失蹤了?你,你肯定?昨日中午他們從我府上離去時還好好的啊,怎麽會突然失蹤了?”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錢與杭說。
“這可是大事,兩個堂堂朝廷命官,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失蹤呢?”蘇顏正拍著腦門說道,“走,錢總領,快帶你的人入府搜查,不要耽誤時間,陳子暉是我的愛徒,你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給找到。”
“哦,那就多謝太尉大人了。”錢與杭說道。
靈夫人卻皺起眉頭,“老爺,這.……”
“哎呀夫人,子暉他們父子不見了,咱們也隻能仰仗錢總領,你又何必為難他呢。”說完,蘇顏正便拉著錢與杭的手進入府門。
半個時辰之後,京衛府的官兵們一無所獲,錢與杭三番拱手向蘇顏正表示歉意,而蘇顏正則四次囑咐他一定要把人找到,臨別時,又強行塞給錢與杭一遝銀票,抓著他的手說:“錢總領,你可一定要找到我那愛徒的下落,他半生艱難,好不容易才回到帝都,陛下正是用人之際,可不能沒了這樣的良才啊。”
錢與杭揣好銀票,再度拱手道:“太尉大人一片赤誠,卑職定不負重托。”說完便帶領兵甲出了府門。
靈夫人臥房中,蘇顏正匍匐在床上,靈夫人用那纖巧玉手為他揉捏頸肩。
“算起來,錢與杭屬於帝黨,而陳子暉卻是王黨,照理說,少了陳家父子,皇帝該高興才是,也正好有個借口將自己的人填補上去,可我看皇帝似乎對陳氏父子的事情,抓得很牢啊。”靈夫人一邊揉捏一邊說道。
蘇顏正說道:“夫人不必憂慮,狄英一定辦得妥帖,陛下這樣做,無非是想從中再榨取一番,風雨欲來啊,即便幾個官職,他也要盡力謀奪。”
靈夫人突然掐了蘇顏正一下,“都是你,養出陳氏父子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我看你也是時候肅清自己的門第了。”
蘇顏正揉著痛處坐了起來,他一把攬住靈夫人腰肢,伸手探入衣襟,在夫人掙紮之前,便已然擒住了那過於傲挺的峰巒,開始緩緩揉搓。
“老不正經的,我,嗯.……我跟你說正事呢。”靈夫人臉頰帶紅,迷離之色勝過三十歲的嬌娘。
蘇顏正說道:“既然大事已定,夫人也不要過於操心了,得快樂時且快樂。”
說完,蘇顏正將靈夫人的身子壓到了床上。
“既然老爺決定了,那我明日便去一趟‘玉真廟’,與丞相夫人攀談一番.……啊,老爺,輕點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