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16 蘇顏正
當朝太師、左丞相蕭仲謀，右丞相曹穎，禮部尚書顧明，戶部尚書劉軒何，工部左侍郎劉威，兵部左侍郎唐永傑，都察院左都禦史鍾孝南，以及在偏廳坐著的那些官員，還有那些現在不方便出麵之人，再加上蘇顏正自己這吏部尚書，算一算，大半個朝廷都齊了。
蘇顏正心想，曆朝曆代，恐怕都沒出現過如此明目張膽的結黨行徑吧，先帝要是還在，這裏的每一個人怕是都要被誅九族的。但那又如何呢？現在蘇顏正已經上了船，就得習慣如何去做一個奸臣。
所以，盡管他心裏有千百個對先帝的愧疚，然而表麵上也還是對周圍的同僚們笑臉相迎。
玄武湖上，擁有三層閣樓的大船很是熱鬧，舞姬樂師一樣不少，公子哥兒們在船邊附庸風雅，岸上更是站滿了各家千金閨秀，對這些人而言，冬季是曼妙無比的時刻，他們身上的皮襖貂裘足以抵禦寒冷，滿肚的油水更能增添溫暖，若還是不夠，那便端起美酒飲下，沒人會怕這大寒天，也沒人會被凍死、餓死。
三樓的廳堂阻斷了大部分的聲音，也讓蘇顏正感到憋悶，但他不能走出去透透氣，他的品級雖然不比蕭仲謀差多少，可如今一舉一動，都要聽從對方，這就是權謀，也是蘇顏正一介官僚的活命之道。
閑談過後，蕭仲謀終於進入了主題，“諸位大人，明日一早，吳王便要凱旋回京，陛下既然都擺駕相迎，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要尊奉聖意，吳王自領兵以來，戰無不克，攻無不利，其功於當下而利在千秋，我想，隻要有吳王，我晉朝一統神洲的大業，至多十幾年內，必可成就。”
“太師所言甚是啊。”
“是啊，吳王功不可沒。”
“我晉朝有吳王在，真是萬幸呢。”
大家都附和著，蘇顏正也頻頻點頭。
蕭仲謀接著起身走到蘇顏正跟前，微笑著說：“因吳王之功業，才叫我們這些輔政大臣不至於辜負了先帝，蘇大人，你覺得呢？”
蘇顏正說道：“不錯，若不能抵禦北魏和西楚，我將來真是無顏麵見先帝啊。”
“所以，”蕭仲謀緊接著道，“明日吳王見過陛下之後，我打算請吳王駕臨此地，以酒宴款待，聊表謝意，也為吳王接風。”
這話出口，可就沒人敢立刻附和了，依照先前在朝堂上的商議，陛下會親自為吳王接風，所以明晚，吳王是很難脫身的，蕭仲謀說得如此肯
定，難道是要讓吳王公然拒絕皇帝的恩典？
“好啊。”蘇顏正突然站了起來，“唉，身為先帝任命的輔政大臣，我們是該好好感謝一下吳王殿下，吳王若能駕臨，當然蓬蓽生輝，太師，你可別跟我爭，擺宴的錢必須由我來出。”
蕭仲謀笑道：“太尉大人，知道你有錢，所以這不才把你叫來了嘛，嗬嗬嗬.……”
兩人一陣玩笑之後，其他官員這才安下心來，他們都意識到，當朝兩位輔政大臣聯合在一起，自己的靠山已然更加穩固，從此之後，便可更加無所顧忌。
這時，卻聽兵部左侍郎唐永傑歎了一口氣。
“唐大人，今日一整天，你似乎都不太高興啊，說出來，讓我們也知道知道。”右丞相曹穎說。
唐永傑又歎了一聲，用手拍了下椅子，“吳王宏隆大捷，我朝官兵士氣大振，正是繼續向北魏用兵之大好機遇，我在兵部談及此事，可惜尚書大人卻不肯向陛下請奏，還說我貪功冒進。”
“哼哼，葉尚書是皇上做太子時的老師，如今掌管兵部，怎會給你顯露功績的機會。”禮部尚書顧明端著茶碗說道。
唐永傑冷哼了一聲，“葉尚書根本不懂用兵，做文官還尚可，哪裏能真的執掌兵部。”他這言外之意是想在蕭太師麵前表明，自己在兵部是可以與葉尚書抗衡的，“所以，我也就懶得再跟他多說，便自己去麵見陛下，請奏再度用兵，嗨，誰知道陛下也不同意，說連翻動武，兵疲馬乏，現在需要休養生息，不讓再出兵了。哼，陛下說的是不錯，隻可惜我們現在還沒有一統神洲，不向外用兵，便要挨打，不打仗，哪裏來的一統，不去廝殺，又哪有什麽精兵良將。”
蕭仲謀背起雙手，神情凝重道：“唐大人所言，字字珠璣呀。”
工部左侍郎劉威說道：“依我看，陛下不是不想用兵，而是不想用.……”他環顧四周，然後冷冷一笑。
蘇顏正卻直接將他沒說完的話給說了出來，“陛下不想再用吳王了，功高震主啊。”
蘇顏正的話撕下了眾人臉上那原本就已經很薄的麵具，唐永傑隨即說道：“太尉大人說的不錯，陛下所想的，和我晉朝的千秋功業恐怕不同啊。”
戶部尚書劉軒何沉聲道：“千秋功業，怕是要因一人而廢止。”
都察院的鍾孝南淡淡笑道：“那究竟是千秋功業重要？還是別的什麽重要呢？”
這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廳堂裏卻沒有什麽反應，大家都看著蕭太師，似乎在等他表態。
然而蕭仲謀卻坐回椅子，端起茶不說話了。
蘇顏正看著眾人說道：“若能使我朝成就千秋功業，我等死又何妨。”
他說完之後，大家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又紛紛投來讚許的目光。蘇顏正覺得，既然要做大事，那幹脆誰都別遮著掩著，大家都脫光了把對方看個一清二楚，免得彼此間還有猜忌，反而誤了性命。
著實，連蕭仲謀也想不到他這位小心謹慎的老朋友會講出如此露骨的話來，蕭仲謀心裏對蘇顏正的猜忌也立刻消減了大半，但他也覺得蘇顏正似乎有些急躁了。
等散去眾人，廳內隻剩他們兩位輔政大臣後，蕭仲謀說道：“太尉大人，你以後跟他們說話還是給自己留點餘地吧。”
蘇顏正心裏冷笑，暗道自己還有餘地嗎？老子現在這樣還不是給你小子逼的。“丞相啊，既然上了船，就該做船上的事情，說船上的話，我呀，謹慎了一輩子，臨到老了要是還那樣，這輩子不就白活了嗎？話說回來，京衛府裏頭，你也沒少安插人手吧，上次錢與杭走了之後，我的太尉府還一直被人盯著，陳家父子的事情總不能沒完沒了吧。”
蕭仲謀微微一笑：“蘇兄，那畢竟是吳王手底下的人，吳王想查清楚，我也隻能照著去做，那些人既然能讓你察覺，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用意嗎？大家日後都仰仗吳王，該敷衍一下就得敷衍一下。”
蘇顏正說道：“那我也不瞞你了，這樣說吧，陳家父子的失蹤和朝廷任何官員都沒有關係，他們隻是運氣不好，看到了一些自己不該看到的事情，或許是害怕吧，所以就連官都不做，便逃往菩提島了。”
“秘密？”蕭仲謀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太尉大人家裏有秘密？”
“當然有，大家都有，但說到底，也不是什麽和朝廷扯得上關係的大事，唉，家長裏短的，總之啊，我已經不想再為那父子二人的事情煩心了。”蘇顏正說道。
蕭仲謀點了點頭，“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知道該怎麽做了，不過，皇帝陛下那邊我可幫不上忙。”
“幫得上。”蘇顏正笑道，“太師你讓出幾個官位，陛下自然就不會為此煩心了。”
蕭仲謀笑著指了指蘇顏正，“哈哈哈，你呀，還是跟當年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