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法國:金權的割據(4)
在法國,對貝列拉的支持派也遠非鐵板一塊,在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運作之下,親貝列拉的法蘭西銀行高官被調離開巴黎外放駐外大使。1855年,阿爾方斯·羅斯柴爾德當選法蘭西銀行的董事長,羅斯柴爾德銀行成為法蘭西銀行的最大股東。羅斯柴爾德家族對法國財政和貨幣政策的影響力,最終將決定羅家和貝列拉的角斗中誰是最後的贏家。
貝列拉家族的擴張仍在繼續,其主攻方向就是奧地利動產信貸銀行的建立。
伊薩克·貝列拉親往維也納提出發展奧地利金融、工業的一攬子建議,遊說國會和朝廷循法國成功的先例,建立奧地利動產信貸銀行和修建從維也納到的里亞斯特的鐵路線,而一批維也納貴族和銀行家也在鼓吹此事,要求朝廷頒發成立奧地利動產信貸銀行的特許狀。奧地利前首相亞歷山大·巴赫(Alexander Bach)和財政大臣馮·布魯克(von Bruck)男爵都覺得貝列拉家族的建議對於帝國經濟發展大有裨益。
恰在此時,羅斯柴爾德家族駐維也納的掌門人所羅門去世,羅家在哈布斯堡宮廷中無人。詹姆斯不能容忍沒有羅斯柴爾德家族成員參與奧地利新的金融機構,於是揀選所羅門之子安塞姆·羅斯柴爾德(Anselm Rothschild)主持奧地利家族業務。安塞姆甫一到任,立即串聯各路動產信貸銀行的反對勢力,迫使奧地利朝廷認識到與動產信貸銀行敵對的金融財團的實力,於是帝國大臣們勸說兩家合股搞一個新銀行,共同為哈布斯堡王朝效命。
針對這一提議,安塞姆精明地建議帝國朝廷將這一新機構的業務範圍嚴格限制在哈布斯堡王朝的領土內,以防止資本外逃,促進奧地利本國實業發展。對於分號和合作夥伴遍及歐洲各國的羅斯柴爾德家族來說,可以非常輕鬆地避開這樣的限制,但是對於正欲在國際舞台上大展拳腳,並且急需調動各地資源支撐其在更大領域擴展的動產信貸銀行來說,卻是一個緊箍咒。
伊薩克不得不同意在大幅縮減原定2.3億法郎資本金的條件下加入這個新金融機構。但是,此時的貝列拉家族由於缺乏充足的資金,其進攻態勢已呈強弩之末。
在掌握了中央銀行大權之後,羅斯柴爾德此時決定進行戰略反攻,在奧地利動產信貸銀行問題上,對於風頭正健的貝列拉家族給予迎頭痛擊。
他們首先利用動產信貸銀行戰線拉得過長,資金不敷使用的困境,切斷其繼續擴張的現金支持。1855年9月,貝列拉兄弟宣布要發行長期債券,羅斯柴爾德利用其在法國中央銀行的影響力,以「減輕資本市場的壓力」為由,拖延並凍結了動產信貸銀行1.2億法郎企業債的發行,進一步削減了動產信貸銀行的現金流。在失去發行長期債券的機會後,動產信貸銀行很難繼續為龐大的土地開發項目提供投資。貝列拉的凌厲攻勢終於被遏制住了。
同時,羅斯柴爾德在法國政府內部鼓動對動產信貸銀行將大量資本投入國外市場的懷疑態度,最後迫使伊薩克不得已通知奧地利政府:「由於法國政府的態度」,動產信貸銀行不能參加新成立的奧地利聯合信貸銀行,而這個銀行很快發展成為奧地利帝國居於領導地位的投資銀行和歐洲大陸規模最大的金融機構之一。在奧地利聯合信貸銀行的問題上,貝列拉家族完全失敗了。
1857年,隨著歐洲經濟危機進一步深化,鐵路工程大受影響,貝列拉手裡的幾條主幹線都陷入虧損,而羅斯柴爾德掌握的鐵路線卻在危機中倖存。法蘭西銀行從教訓中認識到有著致命缺陷的是以貝列拉為首的「新」銀行,而不是姓羅斯柴爾德的「老」銀行。
隨著歐洲的鐵路建設越來越超出國家邊界,向跨越多國地域發展。羅斯柴爾德銀行的「國際化」優勢在此時突出顯現,而動產信貸銀行功虧一簣,明顯敵不過羅斯柴爾德銀行遍布歐洲的分支機構之間相互呼應、彼此馳援的優勢。1857年後,動產信貸銀行在鐵路融資上甘拜下風了。
1857年金融危機爆發后,動產信貸銀行的資金缺口越來越大,原先持有的大量上市公司的現金分紅來源枯竭,不僅如此,這些公司反而需要動產信貸銀行大規模資金反哺。在資產價格暴跌之中,貝列拉又無法承受拋售這些股票所帶來的嚴重損失,動產信貸銀行的資金迅速枯竭。
貝列拉的投資冒險行為也是導致其最終失敗的原因之一。1854年,法國獲得修建和使用蘇伊士運河的租讓合同。貝列拉兄弟認為,運河開通后馬賽港將成為法國通往東方的第一良港,於是大量投資馬賽港附近地產,佔到同期對外投資5500萬法郎中的5200萬。結果蘇伊士運河1869年才最終建成,龐大的資金被牢牢地套在了馬賽地區的地產項目上,最後動產信貸銀行滑稽地變成了「不動產」信貸銀行。
1863年,貝列拉兄弟提出為動產信貸銀行的資本金增資一倍的建議,但遭到政府拒絕。當貝列拉最終獲得批准擴大資本金的時候,為時已晚,動產信貸銀行股價大跌,已到破產邊緣。其他金融機構見勢不妙,都不願意伸手相救。1868年,走投無路的貝列拉兄弟只好去尋求法蘭西銀行這一「最後貸款人」的幫助。
這下終於撞上了羅斯柴爾德家族的槍口。作為條件,中央銀行要求貝列拉兄弟辭職,並安排一位法蘭西銀行的前總裁成為動產信貸銀行的董事長,主持銀行的重建工作。動產信貸銀行從此一蹶不振。在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中壽終正寢。盛極一時的動產信貸銀行其實從1852年到1857年危機爆發,只紅火了5年左右。
尤金·貝列拉(Eugène Péreire)是伊薩克的兒子,后成為貝列拉家族下一代的核心人物。1881年創立跨大西洋銀行,現在是法國最古老的私人銀行之一。1909年,尤金的孫女和羅斯柴爾德家族聯姻,冤家最後成了親家。
克里米亞戰爭
兩百多年來,羅斯柴爾德家族認為會對他們的金融帝國產生影響的就是兩件事:戰爭和革命。不管是革命還是戰爭,交戰雙方為了進行有組織的暴力行動必然要進行大量融資。戰爭和革命本身可以衝擊原有的封建貴族和教會的統治秩序,使得金融家族擴大對政治的影響力。戰爭或者革命結束之後的重建時期也需要大量融資,如此可以實現一箭三雕的效果。
1854年3月,一場席捲了歐洲各主要國家的戰爭爆發了。
起初,克里米亞戰爭即將爆發的徵兆並沒有引起羅斯柴爾德家族的注意,戰爭的導火線是爭奪「聖地」。所謂「聖地問題」就是法國支持的天主教與以俄國為靠山的東正教爭奪耶路撒冷和伯利恆教堂的管轄權。起因則是自18世紀下半葉起,俄國在近東勢力急速發展,力圖攻佔或與列強瓜分日趨衰落的奧斯曼帝國,控制黑海海峽,實現俄國南出地中海的夙願。這就與在近東有重大政治經濟利益的英、法兩國發生了尖銳衝突。
任何一場戰爭,都是國際金融市場的地震,將急劇改變每個國家的財政狀況和重新劃分國際金融市場的利益格局。於是天主教跟東正教打起架來,第一個上火的就是國際銀行家們。
羅斯柴爾德在戰爭初起時陷入被動,因為他們過度信賴從外交途徑得到的情報。但是聖彼得堡這回很不老實,直到1853年6月都在反覆向羅斯柴爾德家族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進行戰爭。1854年1月西方聯軍開進了黑海,詹姆斯仍然沒太在意。2月,當俾斯麥得到俄國大使被從巴黎緊急召回的確切消息,立刻心裡有數了:「我當時在想,這個消息最能驚嚇誰呢?我的眼光落在了羅斯柴爾德身上。果然,我剛把消息交給他讀,他的臉頃刻變得像支粉筆一樣白。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我要是今天早上知道這個消息就好了』;第二個反應就是,『明天您能跟我談生意嗎』。」
倫敦的羅斯柴爾德家族掌門人萊昂內爾也對俄國挑起戰爭的舉動大為意外,他在1854年3月已經看衰俄國:「一個已經負債8億英鎊的國家在進入另一場戰爭之前,實在應該慎重考慮。」
打了3年的克里米亞戰爭將羅斯柴爾德銀行公債融資的生意再次推上高峰。這場戰爭使得每個參戰國的軍事開銷都大大超越從稅收中得到的財政收入,各國都不得不大舉發債,紛紛撲向公債市場。
羅斯柴爾德銀行受貝列拉家族窩囊氣的局面立刻改變了。在國際公債市場上,沒人能撼動羅斯柴爾德銀行的霸主地位,他們已經通過百年潛心經營牢牢盤踞住這一市場。包括動產信貸銀行在內的一干競爭對手都從對克里米亞戰爭公債發行的爭奪中無功而返,而羅斯柴爾德的老冤家巴林銀行又在這一票中押寶在最後戰敗的俄國頭上,狠狠吃了個啞巴虧。這場戰爭打下來,羅斯柴爾德銀行基本上獨享了整塊蛋糕。
英國方面,政府本來內定了從巴林銀行借錢。無奈巴林的錢壓在俄國抽不出來,只好眼睜睜看著1600萬英鎊戰爭貸款全被羅斯柴爾德銀行細嚼慢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