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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人民幣的誕生(4)

  國民政府在1949年5月份接連發行10萬元、50萬元、500萬元、1000萬元面額的金圓券,引起物價狂漲,肉每斤1200萬元,油條每根100萬元……有人形容金圓券貶值的情況,說吃第一碗飯是一個價格,等到吃第二碗飯時已經漲價了! 

  北大教授季羨林曾說,20世紀40年代後期,物價漲得很離譜,領到薪水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步去買米,而且跑慢了與跑快了米價都是不一樣的。這還是當年大學教授的生活,更不用說普通老百姓了。費孝通20世紀40年代後期發表的《鄉土中國》寫得非常短。後來有人問費老,那麼好的學術著作怎麼不多寫點。他的回答就是,因為通貨膨脹,必須寫完就發表,發表就領稿費,領了稿費就跑去買米。這個流程不能打亂且要盡量縮短,等一部大部頭寫出來,稿費早就不值錢了。 

  金圓券貶值造成了人民不信任紙幣的心理,人們願意使用和保存金銀等硬通貨。同時,長期惡性通貨膨脹還形成了一股龐大的金融投機勢力,金融業成為國民經濟各行業中最有利可圖的行業,其他產業凋敝衰落,唯有金融業畸形繁榮,機構猛增,投機活動愈演愈烈,這就是當時所謂的「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商不如囤,囤不如金」。1948年,僅上海一地參與金銀投機活動的人數就多達50餘萬人。 

  投機的狂潮加劇了通貨膨脹,並從國民黨統治區蔓延到解放區。而共產黨因為500多萬解放軍的軍費開支,加上全面接受蔣介石政府留下的公務人員,要解決900萬軍政人員的生活費,不得不靠發行人民幣來解決。從1948年開始,人民幣發行以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速度增加,這就使得蔣介石留下的通貨膨脹不但沒有得到控制,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投機問題不解決,經濟就不可能穩定,新生的政權也必將受到嚴重的威脅。 

  毛澤東認識到政權要穩定,必須先穩定物價,要穩定物價,必須打擊以上海為中心的投機活動和勢力。因此決定成立中央財政經濟委員會(中財委),來統一管理全國財經事務,由在陝甘寧邊區和東北有豐富財經工作經驗的陳雲來統帥,南漢宸、薛暮橋都是中財委的精兵強將。 

  當時國內外的各種勢力都認為,共產黨沒法解決經濟問題。美國國務卿艾奇遜認為,19世紀以來,沒有哪一個政府能解決中國人吃飯的問題。當時上海的商界大佬榮毅仁的觀點就是,共產黨能打仗,軍事上得100分;政治上講統一戰線,得80分;經濟上只能得0分。 

  5月27日上海解放當天,政府就宣布人民幣為計算單位,人民幣與金圓券的兌換比例為1∶10萬,金圓券可以流通到6月5日。由於金圓券在老百姓心中形同廢紙,有人甚至用來糊牆,回收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但是人民幣仍然進不了上海市場。儘管政府明令禁止金銀和外幣在市場上自由流通,但是長期生活在通貨膨脹恐懼中的市民,依舊是保存鈔票不如保存實物的心理。利用人們這種對紙幣的恐懼心理,投機商對政府法令置若罔聞,集中投機銀元,有人甚至揚言:「解放軍進得了上海,人民幣進不了上海。」 

  在他們的操縱下,上海解放后僅10天,銀元漲了近2倍,並帶動整個物價上漲,作為生活必需品的米和棉跟著漲了1~2倍。這時,上海的四大私營百貨公司紛紛開始用銀元標價,拒收人民幣。 

  人民銀行發行的人民幣,早上發出去,晚上幾乎全部回到人民銀行。人民幣和政府的信用受到嚴重挑戰。陳雲意識到,人民幣的主要對手不是軟弱的金圓券,而是強勢的銀元。 

  針對這一情況,人民政府曾採取拋售銀元的辦法來穩住市場。但10萬銀元剛一拋出,就被投機分子全部吃進,不但沒有穩住市場,投機之風反而愈演愈烈。上海遊資和投機分子的實力太強大了,靠拋售的辦法是無法穩住市場的。1937年日本人佔領上海時,也曾發生過銀元投機危機。日本人想靠市場手段來打擊投機,從東京運來5噸黃金,投下去之後卻如泥牛入海,毫無作用。 

  上海解放前夕,蔣介石共運走270萬兩黃金、1500萬銀元和1500萬美鈔。人民政府接管中央銀行時,僅剩黃金6000多兩,白銀3萬兩,銀元150多萬元。要想用銀元拋售來壓低黑市價格,有些力不從心。而上海市民手裡的銀元至少有200萬,在打擊銀元投機上,政府並沒有絕對優勢。一旦打壓不下,還可能引來全國甚至港澳的熱錢圍攻上海。 

  權衡利弊后,陳雲果斷動用鐵腕手段查封證券交易所,嚴懲投機分子。不出一個月,猖狂的銀元風波即被平息下去,銀元徹底從市場上退出,人民幣在上海開始站穩腳跟。 

  但是,投機商哪能如此輕易就範,銀元投機失敗,他們便把全部資金壓到紗布和糧食上面,要在日用品上和政府決一死戰。 

  棉布之戰 

  「誰能解釋中國在建國初期治理通貨膨脹的成就,就足以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14] 

  ——弗里德曼 

  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莊嚴宣布:「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僅半個月後,以上海、天津為龍頭,全國物價開始猛漲。11月的物價,比7月底已經漲了2倍!人民還沒伸直腰,就被通貨膨脹壓彎了。 

  這種局面,已在陳雲的預料之中。一方面戰爭仍在進行,軍費開支巨大,政府不得不靠增加貨幣發行來彌補軍費。另一方面,在銀元之戰中被陳雲鐵腕打壓的投機商不甘心失敗,把賭注下在老百姓必需的日常用品上。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共產黨能夠沒收銀元,難道還能取締糧食和紗布的買賣?如果老百姓買不到糧食,一定會找共產黨鬧事,到時候共產黨只有乖乖地到投機商那裡來買糧食和棉布。 

  他們哪裡知道,陳雲早就摸清穩定物價的關鍵,那就是政府掌握主要物資的數量,「人心亂不亂,在城市中心是糧食」。對付投機商的策略是,一方面和投機商比囤積物資,一方面在他們的資金來源上進行釜底抽薪,這就是緊縮銀根! 

  投機商犯了胡雪岩當年的致命錯誤,囤積方叫板政府,但如果不掌握貨幣發行大權,那就是在找死! 

  中財委在全國範圍內組織了糧食、棉花、棉布的大規模調運,並進行集中管理。陳雲派當年蘇區國家銀行的骨幹曹菊如,到東北調運糧食。他親自囑咐曹菊如坐鎮瀋陽,每天發一車皮糧食到北京,並在天壇囤放,而且必須讓糧販子看到糧囤每天都在增加,國家手裡真有糧食,漲價得不償失。他又指示當年蘇區的貿易局長錢之光到上海、西安和廣州等地調整各地的紗布存量,以便統一行動。 

  同時又採取多種辦法收緊銀根,一是徵收稅款,二是發行公債。另外命令資本家按時給工人發工資,不許停產把資金轉移到投機活動中。還要求國家單位必須把現金存入國家銀行,不許存入私人行庄。對私人行庄實行嚴格的金融管理。人民銀行還推出「折實儲蓄」來吸納社會閑散資金。這樣社會的遊資漸漸被吸幹了,而投機商還渾然不覺,繼續用很高的利息拆藉資金,買入糧食和紗布。 

  截止到11月13日,國家可以調用的糧食不下50億斤,國營中紡公司掌握的棉紗和棉布達全國產量的一半,人民銀行吸收了8000億社會遊資,投機商已經深陷重圍而不自知。 

  這時,陳雲認為穩定物價的基本條件已經具備,連下12道金牌,制定了緊盯物價目標,集中物資,打擊投機商的細則,為大戰做最後的部署。 

  11月20日開始,上海、北京、天津、漢口等大城市的國營貿易公司開始陸續出貨。投機商一看又有物資放出,不管價錢多少,一窩蜂地撲上來吃進。這次國營公司在出售物資的同時,居然在逐步提高價格,向黑市價格靠攏。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難道政府也想利用漲價套利?他們沒想到這是陳雲使出的「引蛇出洞」之計,引誘投機商把手裡的資金全部拿出來。 

  投機商根據過去的經驗判斷,緊俏商品一天就能漲好幾輪,不但可以應付拆借利息,更可以獲得暴利。他們也顧不得多想國營公司漲價的動機,不惜一切瘋狂吃進,兜里的鈔票卻在不知不覺中被吸幹了。銀行貸不到款,就借高利貸,甚至不惜每天支付50%,甚至100%的驚人利息! 

  11月24日,總體物價水平到達7月底的2.2倍,這正是陳雲定下的物價目標,在此水平上,國家手裡的物資和市場上流通的貨幣量相當,政府集中力量對投機商發起總攻的決戰時刻來到了! 

  11月25日,同時在各地,國營貿易公司開始了全面拋售紗布,並不斷地調低價格。 

  投機商開始還敢接招,繼續吃進。但國營公司的物資鋪天蓋地而來,投機商手裡的資金幾下就被抽幹了。這時投機商才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割肉」拋售手中高價囤積的紗布。他們拋得越多,虧得越厲害,棉紗市場行情如雪崩一般一瀉而下。 

  政府連續拋售10天以後,糧棉等商品價格總計猛跌了三四成。許多投機商扛不住了,紛紛破產,天津的投機商紛紛跳樓自殺。上海的私營批發商一下子倒閉了幾十家,棉布投機商一共虧了250多億元。 

  三個月後,陳雲採用同樣的戰術,在糧食大戰中,對負隅頑抗的投機商給予最後的致命一擊,從此投機勢力土崩瓦解了,在後來的50年中再也沒能形成氣候,直到2010年的「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 

  從此,物價逐步走向平穩,在中國大地橫行十幾年的超級通貨膨脹終於被馴服了! 

  上海的投機商一敗塗地,血本無歸,哀嘆道:「共產黨真有能人,我們鬥不過商務印書館的那個小個子(指陳雲)!」唯一讓他們稍感安慰的是,他們輸給了一個比他們更能精打細算,更能玩轉市場的上海同鄉。 

  對投機資本的沉重打擊,把上海工商業者完全鎮住了。榮毅仁表示,6月銀元風潮,中共是用政治力量壓下去的,此次糧棉之戰又完全用經濟力量就能穩住,給了上海工商界一個教訓。 

  這場糧棉之戰中,政府不僅能夠主動應對,而且有計劃、有步驟地達到了預定目標。無論是物價總指數,還是主要商品的價格,都在預計的水平上。蔣介石解決不了的通貨膨脹,美國人認為不可能平息的物價,被陳雲和他的同事們,經過精確計算和嚴格執行,一舉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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