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的願望

  老奶奶那邊病情穩定了下來,隔壁的老婆婆我也經常去看望,同時也會給她送點吃的。雖然她吃不下,隻能喝粥。不過隻要坐在她身邊而已,她都是很高興的,連食欲都變好了。之前還對我抱有一點點不好看法的護士姐姐也開始對我露出笑容了。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另一件事情開始漸漸引得我的深思。


  是的。我總有一天是會變老的。就算袁浩一直在我身邊,我還是會一天一天的變老,因為我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和老奶奶一樣變得蒼老。會老得變成另外一個模樣,蒼老得跟樹皮一樣,蒼白得如貧瘠的寒冬,一無所有,袁浩還會陪在我身邊嗎?沒有任何契約,沒有任何約束,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聯係。朋友?情人?戀人?夫妻?或者隻是依附關係。他隻是寄住在我家的一隻鬼,同樣也可以寄住到別人家去。別人家裏······袁浩認識的鬼怪,不少······

  蕭洛城是一隻鬼,不過他是和老奶奶結過婚的。他們一直在一起,從小的時候開始。感情深厚。但我和袁浩,並不熟知。隻有短短幾個月而已。對於他的過去,我一無所知。他生前是誰?為什麽死了?為什麽死了還留在人世?不是應該去投胎了嗎?對於他的未來,更是無從下手。他想要做什麽?想要得到什麽?袁浩的過去,是誰?未來,又是誰?未來還有這麽長,而我卻要先衰老。在衰老之前,在我們之間沒有建立任何羈絆之前。如果真的像蕭洛城說的那樣,我該怎麽辦?

  劈啪——大廳的燈被打開了。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大廳。我記得這盞吊燈是袁浩特意選的。他說生活要有追求,有品位。結果為了裝上這個,在袁浩的監督之下,我死皮賴臉、軟磨硬泡跟房東求了三天。當時袁浩並不喜歡附在我身上,所以很多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完成的。現在想想,當時故作凶惡的袁浩,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明明看到我什麽都做不好的時候,還會伸出援助之手,然後再收取報酬,這是他的為鬼之道。


  現在和我相處的這條道路,已經斷了。袁浩多久沒有和我要獎賞了。


  袁浩的背,好高,高到望而卻步。


  “喵大人?”袁浩默然回頭,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他和平常一樣笑道:“怎麽走到小的身後去了。我知道了。是想讓小的背你嗎?可以哦。”


  哎?!我驚訝著,迷糊著跳到袁浩的背上。還真是一氣嗬成啊。回過神時,袁浩已經把我背了起來,在大廳裏麵老老實實走了一圈。


  “舒服嗎?”袁浩確認著,語氣十分緩和,並沒有惡作劇的苗頭。這下,真想在他背上咬上一口才能安定此刻躁動不安的心。讓我嚐嚐,你到底是怎樣一隻鬼,是甜的,是苦的,是酸的,還是澀的。


  嗯。我點著頭,雙手握著了拳頭,不敢直接抓著他的衣服,隻能用握住的拳頭勾住他的肩膀。突然安靜下來的袁浩,勢力真不可擋。可惡,誰先表白,誰就占劣勢。都怪自己先表白了。現在他做的任何事情,都開始有理有據,理所當然,不需要再通過威逼利誘的形式來獲得。是啊,他不要了,不需要恐嚇我了。和我相處的道路,斷了。再多一份觸碰,索取就會加重一分。可是,新的道路到底在哪裏?

  袁浩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平穩地走著,一步,兩步,三步。在這個狹小的大廳裏麵,我們一起居住了幾個月的地方。同樣的深夜,望不見天空的天花板,聽不見蟲鳴的泥土森林,冰冷的城市建築,依然還有一絲溫暖和踏實在我身上。隻是,突然很想知道,這份溫暖到底能暖多久。一直這樣就好了,不要再有別的什麽風浪,歲月靜好······哪怕他有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可能會是閆琪。不,這種來自於我的幻想,沒有依據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他就是袁浩,我不提,不問,不追究。隻要一直反抗他,吸引他,他就不會想到自己是誰。我可以和老奶奶一樣,跟他一起環遊世界,離開這個地方。我還可以多做一些多餘的事情,求他幫忙,讓我們一直維係著現在的關係。反正我已經表白了。


  啊!一股刺痛突然從大腿兩側傳來。這陣子跑上跑下的,腿已經覺得很痛了,再被他這麽一折騰簡直可以說是酸爽。


  袁浩這個家夥居然用力抓緊了我的大腿!果然,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創造一點溫情的畫麵,又要看我的醜樣······

  但也僅限於此了,袁浩也沒有做別的事情了。權當這是一場惡作劇吧。我鼓著臉頰,坐在沙發上,任由袁浩幫我熟絡著筋骨。他也僅僅是幫我熟絡筋骨。


  如果想做什麽,為什麽不和我說。隻要說出來就好了。你想要做什麽?我也可以幫你的。也許換過來,也可以的。


  “······你想不想······”我忐忑著,望著雙眼平靜的袁浩,像隻含羞草似的收回自己的腿,蜷縮著抱著,倔強補充道:“沒什麽。”


  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你想不想知道你是誰?如果不問的話,他應該就不會那麽渴望地想要知道吧。盡量不要去打破現在的平衡。安靜再次籠罩了我。新的道路到底在哪裏?我不是很清楚。


  嘶——


  沙發上的軟皮突然陷了下去,發出長長一聲悶響。袁浩已經坐了上來。微涼的風在耳邊拂動著,像是輕柔的羽毛在耳邊回旋不去,誘使你去抱住它,表現你的柔情。


  呼呼——陽台的風靜靜地吹著,白色的窗簾布在眼中打著轉,好像想要抓住什麽似的。一次,兩次,三次,它總是在不斷嚐試著,隻要風不息,心不止。


  袁浩的眼睫毛真是好長。視野中全部都是他。


  我依然蜷縮著,抱腿坐著。含羞草,這裏就有一株。被點到,就跟觸了電似的自己把自己包裹起來,像是披上了一層防禦鎧甲。事實上,卻弱不禁風。這主導權都在那陣冷風中。它在身邊盤旋著,不近不遠,明明就差一個擁抱就好了。含羞草經不起風霜,一定會打開的。可他偏偏在旁邊,不作為。


  “······喵大人,你——想——嗎?”一陣冷風載著他的話,拂麵而來。


  啪嗒——


  大廳的燈居然同時暗了下來!夜幕降臨,陽台的玻璃引進略微白色的月光,冷冷的,正好。不停撩動的窗簾布輕得和紗一樣,飄著,撒著微微灰色的影子。影影綽綽,像一出戲的開場舞。


  呼吸——在這黑暗之中變得鮮明起來。哪一聲是我的,哪一聲來自他的。都聽得清清楚楚,即便是微微抬起的手臂帶動著衣服滑動的聲音。我知道的,我渴望的,就在眼前了。終於等到就隻有我們兩個了。隻要開口回答就好了,哪怕點個頭也行。可我開不了口,動不了。我現在就是一朵害羞草!嘶——嘶——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蔓延開來。他的問題,越過黑暗傳進我的心坎。


  你——想——嗎?


  他幽幽地問著,手指盤繞在我的耳畔,像是一陣輕輕地安撫,等著最後一點觸動,就能把害羞草撫摸開。如果聽不見,他會追問第二遍,給我充足的時間來考慮。如果再問一遍,一定就是極限了。無論如何,我都是要淪陷的。大概是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或許我真的是見過你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許正如袁浩所說,是在上輩子。所以這輩子相見了嗎?我的夙願是袁浩。


  那你的夙願是什麽呢?袁浩。是我嗎?


  我慢慢提起頭來,顫抖著說道:“燈,是不是燒壞了。”這是錯的回答,一定是錯的。在袁浩放開手的那一刻,心痛的我趕緊抓住了他。但也僅僅是抓住。


  別走,別走。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內心在呐喊著。再來一次好不好?內心開始祈求著,可憐的,悲哀的。他是聽不見的,也看不見的,我知道。已經暗下來的光線,切斷了我們的眼神交流。我這是在做什麽?好好的氛圍變成了遞工具給袁浩,讓他修理燈泡了。我真的是錯了,大錯特錯了。


  燈泡才是最對的那個。它也會看場合,恰到時候地壞掉了。光線、氛圍、場所所有都準備好了。就隻有我一個人沒有準備好。


  我捂著臉衝回房間,無法回應袁浩大功告成地對我報以微笑。


  為什麽,我還會覺得很委屈。浸潤過的玫瑰花浴,好想再洗一遍。那個冰涼涼的懷抱,好想靠久一點。總覺得晚飯不夠吃,沐浴室的水溫不夠熱,今天的床單沒有曬,以至於渾身不舒服,輾轉難眠。我揪著床單,沉默不語。


  房門外,就是袁浩的住所。這已經給是第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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