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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讀信

  孤莊村,朱十六給父母的墳頭上壓了一張紙,倒了些水在地上,擺出來的吃食隻有兩塊幹餅,算是祭祀了一番,等會他還要帶走路上吃。


  朱十六坐在墳邊,讀著劉傑寄過來的信,都是些很樸實的話語,沒有什麽拽文,讀起來倍感親切,就像是在你邊上跟你嘮嗑,朱十六這幾天來,臉上難得有了些許笑意。真的是熟悉的說話風格啊。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對這個世界有多失望,對元廷有多少怒火,淮河邊上旱災瘟疫橫行,蒙古貴族們圈地占地,隨意打殺漢人,貪官們克扣朝廷的救濟糧,稅征了一遍又一遍。好了,現在自己的父母死了,大哥死了,為了生濟隻得分散了去尋個出路,整個家就支離破碎了。


  朱十六他恨,恨元廷,恨貪官,恨那些為富不仁的地主老爺,恨老天爺不長眼。但是他無從發泄。一切都隻能埋在心底。


  劉傑的信卻是能在他心底留一些溫柔。想到那個幾兄弟裏最活潑的,最古靈精怪的小傑,總是讓他忍不住從心裏笑。冬天裏抱著個火爐一般,暖和的很。


  信件內容如下:


  兄長朱重八啟。


  餘已經離開孤莊村一年之久,很久不見甚是想念。


  已經要準備去遊學了,一切都好,勿念勿念。


  前邊的已經說完了我要說的大半話語,但還是有很多話要說。我這離開一年不知道兄長過的如何,反正弟弟我生活算是美好異常。


  閑來無事就會出門逛逛濠州城,把倚天屠龍記寫下來,郵寄給你們,這一年你們肯定收到了不少我的來信。有沒有感覺我的書法有了進步,肯定是有的吧,當初夫子嫌棄我寫的字沒有筋骨,現在見了都是讚不絕口,說:小傑啊,你這書法甚是不錯,已經有了大家風範。我這人就比較謙虛,每天都要跟夫子推讓一番。(?`?????)

  兄長還記不記得憨牛,當初麻子把門牙嵌在了他頭上的家夥,謔,這家夥甚是威猛,那幾天,他小妹要拜夫子為師,這家夥就進山,打了一隻老虎,那麽大的一隻,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廚子老王,這家夥偷偷用虎鞭泡酒,竟然藥效太足生生把自己媳婦給弄暈了過去,現在整個劉府對這件事情是人盡皆知。~(≧▽≦)/~。承包了我一年的笑點。


  對了,我在閑暇之餘發現了很多的好吃的,我自己還自己補全了火鍋,大骨熬得湯,再加蔥薑做底料,在一個銅鍋底下加了木炭,旁邊放著小碟,裏邊有切好的肉片和蔬菜,涮一下,蘸點醬料,真是美味呢。說著說著流口水了,不說這個了,等我遊學回來,就去找兄長去嚐嚐這個火鍋。


  我還在吃飯的時候戲耍了夫子一下,火鍋的新奇吃法夫子不會,一開始隻能跟著我有樣學樣,眼不停地瞅我,我停下他也停下。現在想起來也讓人忍不住想要捶桌狂笑,當然,那會我是不敢笑的,不然夫子鐵定又得臭罵我一頓。


  已經羅嗦了這麽多了啊,那就先不寫了哦。不知道兄長這一年過的如何,可以寫信到劉府,雖然現在看不到,但是可以攢著點,一想到家裏會有兄長這麽多的來信,真是會忍不住想要趕回去。


  就先到這裏啦。拜拜。


  小弟劉傑拜上。


  Ps:哦對了,那三個人的倚天屠龍記我分別寄給他們嘍,兄長就不用管啦,信封裏的一張紙鈔兄長記得收下,不是送給兄長的啊,是寄信用的,所以一定收下啊。


  朱十六看著這封明顯帶有劉傑色彩的書信,嘴角咧開,把信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他似乎能看到劉傑在寫夫子誇獎他的時候得意洋洋的表情,也能看到說道火鍋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寫信的劉傑忍不住抹口水的樣子,在寫到逗趣夫子的時候這一塊的時候,真的會笑的捂住肚子,把桌子捶地砰砰響。


  把信折好,塞進信封裏貼身放好,書稿塞到包袱裏,裏邊還有一張度牒,背上包袱,戴上葦笠,朱十六上路了。不一會,也有個人影走出來,回頭望了望孤莊村,跪下磕了幾個頭,把包裹背在身上,下意識的想要去擦一下鼻涕,才發覺自己好像不再流鼻涕了,怔怔看著自己的衣袖,以前那會總會擦鼻涕擦得錚亮,像是抹了一層油,現在幹淨了,嫌棄自己的人也不在了,看不到自己袖子終於變幹淨了。


  抹了把眼睛,少年也踏上了行程,往北而去。


  此時的劉傑已經到達了瀘州路,正在穿越淮河的洪泛去。水已經退下,但是對這片土地的影響還將繼續,從遠處來看,淮河泛濫,將河底淤泥帶到岸上,增強土壤肥力,下年一定能夠增收,但是當下的情景自是淒慘無比。


  暴雨過後就是暴曬。巨大的太陽掛在天上,炙烤大地。


  憨牛已經脫下了衣服,掛在肩上,赤著膀子,整個人黑黝黝的,背著個大竹箱。劉傑也黑了不少,頭上帶著個葦笠遮陽,穿個短襟,完全摒棄了儒衫,夫子則是依舊穿著儒衫,隻是換了薄款,但是依舊板板整整。


  三人跟在一股難民後頭。劉傑看看頭頂的太陽,道:“看這樣子今天是到不了和州城了。估計一會就紮營地了。”


  果然,不一會,一個正是壯年的漢子吆喝道:“大家再走幾步,前邊有一個小河,我們在那裏紮營。”


  到了河邊,劉傑找到個歪脖子樹,把東西放下,牽著石頭來到小河的下遊,劉傑用一塊布蘸了水擦拭著石頭身上的灰,石頭舌頭一卷,把河邊的一叢嫩草拉進嘴裏,頭一抬扯斷,就開始咀嚼,尾巴掃著屁股。


  劉傑給石頭擦得差不多了,洗了洗布,搭在石頭身上,重新取出來一個布,蘸了水開始擦拭自己,相比於剛離家那會,整個人顯得瘦了一些,臉上的稚嫩也消失了個幹淨。


  出門這小半年,吃喝拉撒睡,都要自己解決,原本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少爺,現在可以舉刀就劈柴,低頭就做飯,躺下接著就能打呼嚕,腳底板磨得起了一層厚繭子。


  看看旁邊幾個在河裏遊泳的,劉傑也是有點想洗澡了,這種沾著水擦根本就不頂事,身上還是一股酸臭味。看了看河裏的糞便和各種遊得小蟲,劉傑覺得還是算了。真要是染上什麽寄生蟲病,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劉傑在劉府見過了這個時代的細膩,這半年則是見過了這個時代的粗獷。就像現在,旁邊岸邊泡著一坨稀爛的糞便,一個老漢不在乎的就在邊上蹲下捧了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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