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風雨如晦
王老抬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你們大可不必為我傷心，老夫今年八十四歲，絕對比你們在座的給位活的都長。所以有時間替我傷心或者可憐我的，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活下去。”
老人的語氣鋒利異常。冷靜，平鋪直敘。
“老夫我出生在至元元年（1263年），家境不錯家裏在這集慶城裏算是小有勢力，父親做生意是個好手，為人處世玲瓏八麵，算的上一號人物，母親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素有才女的稱號，而且他脾氣很好。我那會也是個讀書的料子，夫子跟我說我以後一定能在讀書一途上成就一番事業。當然，現在諸位也看到了，我的事業並不是他說的那樣，而是在座的各位，各位就是我事業的一部分。”
老人頓了頓，休息了一下，接著道:“我可以和你們說，我，王綱，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後悔在這裏成就一番事業，而不是在讀書一途上。”
“至元十二年，春，元軍攻陷了建康，也就是我們腳下的集慶城。我們抵抗了很久，士兵拚盡全力，死了很多，元軍衝進城裏，砍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我的父親母親我親眼看到一個蒙古人一刀捅進了我父親的肚子，一攪，抽出順手劈了我母親，我那一年十二歲。我父親做人玲瓏八麵被捅死了，我母親才色雙絕，也被了，就倒在我麵前。你們永遠想象不到城破後的絕望。”
“元軍殺人，混亂的人殺人，滿城亂竄的宋軍敗軍也殺人，到處都在殺人，我走在街上，到處都是屍體，破壁殘垣，我那時候覺得殺人很簡單，用石頭可以殺人，木頭可以殺人，拳頭可以殺人，刀更是可以殺人。我也想殺人，我想殺蒙古人，於是我逃出去，我要去臨安，去殺光這群蒙古人，我在路上病了一場耽擱了很長時間，但還是趕上了，我經曆了溧陽之戰、獨鬆關之戰、常州之戰、五牧之戰，我殺了三個蒙古人，最後我們退進了臨安城，我覺得我們會死，會守城而死，死得其所。”說到這裏，老人砰的敲了一下桌子。
“我們活下來了，因為，我們投降了。那群官老爺，那群讀書人，把我們賣了。”老人麵無表情的說。
“後來我回到了建康，我對讀書人很失望，對一切都很失望，我打架鬥毆，喝酒，玩女人，自暴自棄，我想，難道夫子想讓我成為的讀書人就是那些跪在地上投降，捧元人臭腳的家夥？”
“不是，當然不是，”說到此處老人揮舞著手，“陸秀夫死了，他背著小皇帝跳海了，許多的人跟著他們一起跳海了。張世傑死了，一君亡，又立一君，到最後，都已經找不到趙姓皇室，可那群人，依舊不願意放棄，最後文宋瑞（文天祥）也死了，然後，大宋真的亡了。”
“我知道了夫子想讓我做的人，是這種讀書人，可是我讀不下書了，倒是習慣了殺人。”說到這裏，老人笑了起來。
“我與你們說這些隻是想說我見慣了生離死別，心腸硬的很。殺人從不心慈手軟，壞事做了很多，比我做的好事要多很多，你們在座的加起來很可能都沒有我一個人做的壞事多。”
“所以真到了需要殺人的時候我絕對不手軟。”
“是不是沒想到老夫會說這些？我知道你們這群渣滓腦子裏都隻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關係，聽好了，現在回去，去殺光黑魚幫的人，不要放過一個官府那邊老夫會想辦法，你們隻有這一次機會，等老夫死了，你們就等著被黑魚幫一點點的吃掉算了。姓周的等老夫死已經很多年了。”
“老夫當然要死，但是老夫不會讓他好過，老夫無子無女，孑然一身，諾大的家業，能拿多少就看諸位的手段。”
“王老盡管放心，我們平時可沒少被姓周的欺負，隻要王老保證官府不插手，我們就幹死姓周的那廝。”
“老子也看不慣姓周很久了。”
“哈哈哈，老爺子放心，這次老爺子要玩真的，我們也沒必要玩虛的，且到時候看著吧。”
一群人紛紛說話，王老坐在座位上閉著眼睛，剛才的一通話似乎用盡了所有的精力。抬手擺了擺，一群人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說什麽就相繼離開了，隻有幾個人還留了下來。
張鹽販，錢二，以及劉傑，還有一直貼身跟著王老的一個類似保鏢的人物。
“王老。”張鹽販輕輕的喚了一聲。沒有回應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們幾個不同於剛才的那些人，不管是私交還是正兒八經的公事，他們都需要擔待的更多，一些事情肯定不是王老這樣說一通就行的，外邊那些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真想讓他們賣命，所有人都盯著張鹽販和錢二呢，不拿出點實際東西來，鐵定是出工不出力。
就在幾個人不知道幹嘛的時候，王老睜開了眼睛，看著幾個人，道:“我確實快要死了。”
張鹽販錢二沒有說什麽，都是見慣生死的人，沒必要惺惺作態，反而直接道:“王老，我們幾個能做的，您盡管吩咐。”
“我還是覺得甜豆腐腦好喝一些，鹹豆腐腦就圖個新鮮，喝多了，反而沒有甜豆腐腦味香，也許是人老了都懷舊。”
“不過嚐鮮總歸是好的，一成不變了也不行。”王老絮叨了很多的事情，有年輕時候的事，也有豆腐腦，有油條，也有自己的父親母親，幾個人也是安靜的聽著。
“小張，這群人裏其實就數你勢力最大，手底下不要命的人也多，這次你來帶頭，黑魚幫的人能看到的通通殺了。我也不會讓你白忙，喂飽了那群官府裏人後，我的家業你先拿三成。”
“錢二，你也是，我需要你發動下這些年攢下的人脈，還有手底下的亡命之徒，拿出子錢家的貪婪凶狠來，這次老夫保證讓你隻會撐著不會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