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亡

  沙棠眼神空洞,似乎已經不在乎灝寧過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她轉頭看向汾陽城的方向,“他醒了嗎?”


  “應該醒了吧。”


  灝寧看著沙棠的側臉,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沙棠,你想知道蕭策是怎麽昏迷的嗎?”


  沙棠其實已經大概猜到了,但是鳳凰的驕傲不允許她流露出脆弱,她收斂了內心的想法,涼聲道:“我不需要從你口中知道。”


  灝寧卻是輕笑一聲,“蕭策是為了救那個白姑娘才想出這個法子的。他害怕你不願意救他的心上人,又知道你心悅於他,才想出這個法子的。他中的蠱毒也是有解藥的,根本不是如那個畫劍所說無藥可解。”


  沙棠臉色越發蒼白,神色逐漸慌亂。其實說到底沙棠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蒼梧山數萬年的無憂無慮的日子,下凡之後,又遇到了對她很好的蕭策,她又何曾受過這份委屈。如今真相如她所猜測的那樣,她再也撐不住表麵的冷靜,臉上滿是悲傷和絕望。


  灝寧腳步微抬,緩緩朝著沙棠靠近,“你們鳳凰一族最是重情,一生愛上一個人便是滿心滿眼隻有這一個人。但是你們忘了,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鳳凰一族一樣重情的。”


  沙棠此刻想的都是蕭策,腦子一團混亂,絲毫沒注意到灝寧的不對勁。


  緣衣警惕地盯著灝寧,他離沙棠越來越近,近到他隨手就可以殺掉沙棠。


  蕭騖也一臉擔心地看著沙棠,他太清楚灝寧此刻眼裏閃爍的光芒了,那是目的即將達成的興奮,也是殺人時的激動。


  然而兩人再如何擔心,沙棠還是被算計了。


  灝寧動作太快,快到沙棠來不及反應,一把黝黑鋒利的匕首已經插進了沙棠的胸膛。


  鮮紅的血沿著匕首一點一點滴到地上,因為疼痛和失血,沙棠的唇沒了血色,漂亮的鳳眼除了驚訝,便是濃濃的疑惑。


  沙棠是神族,凡人如何殺得了她?可是這把匕首插進胸膛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了生命在流逝。


  直至閉眼的那一刻,沙棠也沒想明白灝寧的身份,然而更讓她困惑地是蕭策的態度。她終其一生,竟然連個答案都沒等到。


  一雙漂亮的鳳眼慢慢闔上,沙棠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罷了,就這樣吧,就當是給她和蕭策之間的感情做個決斷,日後再見,就當陌生人吧。


  隨著沙棠的死亡,緣衣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再睜眼,赤丹焦急的麵孔映入瞳孔。


  赤丹扶起緣衣,急問道:“怎麽樣,你看到沙棠了嗎?”


  緣衣剛醒過來,生理上還有些迷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聽清楚赤丹的話,她抿了抿唇,還是決定將事實告訴他。


  “沙棠被一個青年殺了。”她頓了頓,冷了臉,“用的兵器是太阿。”


  太阿也是上古神器,上可誅神,下可除魔。沙棠垂眸,太阿一直以來由天族保管,那個灝寧怎麽會有?他是天族的誰?

  赤丹扶著緣衣的手一下子就鬆了,他就知道,沙棠的死絕對不一般,普通人怎麽會有太阿。


  幻境內,蕭騖眼睜睜看著灝寧殺了沙棠,用那把通體黝黑發亮的匕首,一點點剜出了沙棠的心頭血。他不知道那是鳳凰精血,非鳳凰動情不可得,非鳳凰身死不可得。


  鳳凰精血並不是普通血液的顏色,而是呈金黃色,在灝寧手裏熠熠生輝。灝寧滿意地笑了,這鳳凰精血養的很好,如他所想的一樣。


  灝寧收起鳳凰精血,視線落在沙棠沒了生氣的臉龐上,輕笑道:“看在你幫了我一個忙的份上,就幫幫你吧,也讓蕭策嚐嚐離別之痛如何?”


  言罷,他在沙棠身上下了一道禁製。


  蕭策是凡人不懂,那是可保肉身永世不朽的術法。無論是人還是神,死後肉身都會腐爛,但是這道法術可保肉身不朽。


  然而施完法後,灝寧等了一會兒,卻並沒有見到意料之中的鳳凰眼,他皺起了眉頭,這才發現似乎是有什麽不對勁。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沙棠的元神丟了,他找不到。


  蕭策醒來後看到的就是畫劍跪在床前的畫麵,他俊眉微微皺起,視線在房間裏逡巡了一圈,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一下子冷了神色,“棠棠呢?”


  畫劍本來一直低著頭,突然聽到世子的聲音,一臉喜色的抬頭,等聽完蕭策的話,他瞳孔微縮,卻還是老實答道:“沙棠姑娘出去了,屬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蕭策本來正在下床,聽到這話動作一頓,隨即怒道:“不是讓你保護好她嗎?你就任由她一個人出去。”


  畫劍俯身解釋道:“回稟世子,實在是大戰剛過,城中一片混亂,人手實在不夠用。而且沙棠姑娘的身份,凡人根本動不了她,所以屬下才鬥膽沒有派人跟上沙棠姑娘。”


  蕭策這下徹底冷了眸子,並未像上次那樣踹了畫劍一腳,而是冷冰冰地看向畫劍,“等我找到棠棠再來找你算賬。你給孤跪在這裏好好想想該怎麽解釋宮人的事。”


  蕭策扔下這麽一句話輕飄飄走了,徒留畫劍多了一額頭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完了,世子知道這件事了,宮人的事情瞞不住了。


  然而蕭策並未走多遠,他遇見了灝寧。


  灝寧看著臉色蒼白的蕭策,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和期待,“你去幹什麽?”


  蕭策已經熟悉眼前之人的無禮,聞言也並沒有多給他什麽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看見沙棠了?”


  灝寧的身體故意微不可見的僵了一瞬,隨即一臉疑惑地看向蕭策,“她自然是死了啊?怎麽世子不知道嗎?”


  像是一道驚雷突然在蕭策耳邊響起模糊了他的聽覺,他沙啞著嗓子,澀澀地問:“你,說什麽?”


  灝寧皺眉,“世子不知道嗎?鳳凰隕落後化鳳凰眼,簡單來說就是鳳凰眼的出世是以鳳凰身死作為代價的。”


  他故意作出迷惑狀,做出了一個和他平時的模樣完全不符合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呢?”


  蕭策從來不知道鳳凰眼的來曆,當初灝寧也是親口說取鳳凰眼不過是會傷幾分元神罷了,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根本不是如今灝寧的說法。


  蕭策不是傻子,瞬間的功夫他就知道是灝寧騙了他,沙棠的死亡像是一雙有力的打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撲麵而來。


  因為喘不過氣來,蕭策眼尾發紅,漆黑的眼珠一片水潤,本就蒼白的臉如今更是白的嚇人。


  灝寧在一旁悠然地看著蕭策的痛苦。


  良久,蕭策的大腦才開始重新運轉,眼角滑下一滴淚的同時,蕭策骨節分明的手掐住了灝寧的脖子,眸底戾氣翻湧,一字一句道:“孤不信,沙棠在哪裏?”


  灝寧被掐住脖子也並不著急,他輕輕挪開蕭策的手,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蕭策毫無反抗之力,輕笑道:“帶你去看嘍。”


  蕭策此刻像是沒有了思考能力,機械地跟上了灝寧。灝寧並沒有帶他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去了本來白婧躺著的地方。


  那是一塊用寒玉打造出來的冰床,昔日上麵躺著的人是受傷的白婧,如今卻是沙棠。


  沙棠救了白婧,卻代替她躺在了這張寒玉床上,這是灝寧給蕭策的禮物。


  蕭策的痛苦極大地愉悅了灝寧,他大方地拿出那枚鳳凰眼扔給蕭策,“這是剩下的一枚鳳凰眼,反正我拿著沒有用,就留給你了。”


  蕭策並未理睬灝寧,任由那枚鳳凰眼砸在他身上,最後滾落到寒玉床邊。


  蕭策一生壯誌酬從,鮮衣怒馬時從未想過未來會有這麽一個人,她笑時他會開心,她哭時他會難過,她死亡時,他會像有萬箭穿心的痛苦。


  到寒玉床的距離不管短短幾步,蕭策腿上卻像是灌了鉛一樣,半晌才挪動一步。


  蕭騖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到蕭策走到了沙棠麵前。昔日鮮活的笑臉如今一片死寂。


  那雙他午夜夢回時總能想起的漂亮的鳳眼,此刻永遠閉上了,以後沒有嬌嗔,怒意。


  蕭策並沒有如灝寧所想那樣抱頭痛哭,而是沉默,一直在沉默。他抱著沙棠冰冷的屍體,跪在寒玉床上,像是自虐一般,弓著身子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終於承認了沙棠的離去蕭策渾身散發著死寂,他緊緊抱著沙棠,一時哭一時笑,在她耳邊不斷地重複著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


  蕭騖無力地閉上眼,轉過頭去,不忍心再看眼前的場景。


  下一刻,一聲驚吼驀然在蕭騖耳邊響起。


  蕭策被尖叫聲驚的睜眼望去,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他。大概是悲傷至極,蕭策流出了血淚,一頭青絲也眨眼間成了白發。


  蕭騖緊緊盯著這位史書上記載的統一亂世的傑出帝王,此刻卻隻覺得可悲。得了天下又如何,不還是隻能抱著遺憾孤寡地度過餘生。


  那聲尖叫是剛蘇醒的白婧發出的,她怎麽也沒想到,她高高興興趕來見的人成了這番模樣。


  蕭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婧,又看向灝寧,著實不明白他打的什麽主意,明明他救人時很輕鬆,明明他救白婧時並未用到鳳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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