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緣衣並沒有等多久,君旻就出來了。君旻乍一見到緣衣還有些恍惚,幻境裏的時間雖然和外麵是不對等的,但是幻境裏的時間都是真實的,算起來他有好幾年沒見到緣衣了。


  君旻的目光極具穿透性,緊緊盯著緣衣,緣衣被盯得皺起了眉頭,君旻這才收斂了情緒,摸著腦袋,露出小虎牙,不好意思地笑了:“師父。”


  赤丹想上前和君旻說些什麽,但是龍淵劍忽然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刺激的赤丹立刻閉上了眼睛,沒能再往前一步。


  白光消失過後,原地出現了青年,紅衣白發,赫然是墓室躺著的蕭策。


  五百年的沉澱,顯得蕭策愈發越發沉穩。君旻雖然剛見過蕭策,但是眼前的人的氣質卻絲毫不像當年那個悲痛欲絕的人。


  更像是看破紅塵的仙人。


  蕭騖目光複雜地看著蕭策,對於這位年紀輕輕一統亂世的蕭祖他無疑是欽佩的,但是對於幻境中他所看到的蕭策的所作所為,他又是不齒的。


  蕭策卻並沒有看向蕭騖,他的目光落在了臉色蒼白的赤丹身上。


  良久,他輕聲道:“對不起。”


  電光火石的功夫,赤丹就瞬間明白了蕭策是什麽意思,他臉色鐵青,緊緊攥住蕭策的衣領:“你對沙棠做了什麽?”


  蕭策第一次在陌生人麵前低下了頭:“對不起。”


  龍淵的幻境是他的一抹執念所化,剛才裏麵發生的變化,他盡收眼底。


  知道眼前紅著眼睛的男子是沙棠的哥哥。蕭策很難受,可是他除了“對不起”,竟然無話可說。


  妹妹枉死,蕭策這個罪魁禍首在赤丹看來便是死一萬次都不為過,他臉色難看極了,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天族不能隨便打傷凡人的說法。


  兩個人打了起來,準確的是赤丹單方麵的毆打蕭策,蕭策並沒有還手。赤丹大概是太過氣氛,並沒有動用神力,而是靠著一身蠻力,

  拳拳到肉,蕭策也並沒有抵擋。


  過了五百年,蕭策還是一如五百年的模樣,蕭騖當然知道蕭策如今想必不是凡人了。但是看著蕭策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他還是下意識地有些不忍心。


  當然也隻有不忍心了,他倒沒有憤怒的感受。畢竟五百年過去了,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他能有不忍心的想法,已經實屬不易了。


  帝王家的人又向來心冷,因此,蕭騖絲毫沒有上前為他的蕭祖攔住赤丹的意思。


  最後是緣衣攔住了赤丹,因為她有事問蕭策。


  “你是這龍淵的劍靈。”


  用的是陳述的語氣,而非疑問。


  雖然蕭策已經被赤丹打的不成人樣了,一張俊臉慘不忍睹,但是赤丹還是一肚子火。被緣衣攔住的時候,他正緊緊地攥住蕭策的衣領,聞言,將蕭策往一邊狠狠一甩。


  起身後,還不解氣,又給蕭策來了一腳。


  蕭策老老實實地受了這一腳,等緩過氣後,動作優雅地起身,整理一下皺褶的衣裳,點點了頭。


  蕭策並不是自然死亡的,他是將自己關在棺材裏,活活把自己悶死的。


  死後因為殘留的一抹執念,無法往生投胎。


  後來他無意間發現了龍淵內有一塊沙棠的元神碎片,他就留了下來。當然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是沙棠的元神碎片,隻是潛意識地覺得裏麵的氣息有些親近感。


  待在龍淵中待久了,他漸漸摸到了一些修煉的方法,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龍淵的劍靈。


  他是直到幾人擅自進入龍淵時,才知道那抹熟悉的氣息原來是沙棠的元神碎片。


  他是劍靈,龍淵中的世界是他的天地,即便是他殘留的執念製造的幻境,也不是旁人可以隨意進去,加之隨意改動的。


  他是在赤丹身上感受到了沙棠的氣息,才放他們進去的。


  也是因此,才讓他們看到了那段過往。


  蕭策看向赤丹,本來死寂的眸子瞬間變得水亮,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樣,“你們找過來,是不是又救沙棠的方法了。”


  赤丹知道沙棠和蕭策的事情後,雖然很生氣,但已經發泄過了,又從蕭策口中知道了他的死法,怒火還是少了一點的。


  加上如今沙棠的元神已經完整了,隻需要放進龍淵中修養些時日,沙棠便有救了。


  因此赤丹的心情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所以赤丹冷覷了一眼蕭策,“是啊,但是和你有什麽關係呢?我是不會再讓沙棠見你的。”


  聽到沙棠有救的話,蕭策的眼睛隨之亮了一下,又苦笑道:“我並不苛求她會見我了,我隻希望她能好好的。”


  赤丹冷笑了一聲,厲聲道:“我要這龍淵劍。”


  赤丹說話毫不客氣,蕭策卻軟柿子的點點頭,甚至還很高興。


  蕭騖皺眉,覺得赤丹言語有些過分了,但是也能理解。他比較關心地是這龍淵的歸處。


  他看向緣衣,希望能提醒緣衣不要忘記了兩人的約定。


  緣衣輕笑,不是往日漫不經心地譏笑,也不是充滿算計的媚笑,這個笑容很單純,不攙任何雜質。


  她將君旻拉到身前,看向蕭策,“這把龍淵劍,我要了。”


  蕭策眼睛也不眨地同意了,似乎並不在意龍淵的去處,“這把神劍,本就是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並不屬於我。你若是願意,拿去便是。隻是隻有我的同意還遠遠不夠,還得看這龍淵願不願意。”


  君旻道:“如何看龍淵是否願意。”


  “取眉心血滴入龍淵,若是龍淵同意了,血就會融入龍淵,若是不同意,這血自然就不會融入龍淵。”


  君旻輕笑,頭微微偏向緣衣,軟聲道:“師父,我不方便取,你幫我取吧?”


  少年聲音清脆,因為他是故意為之,尾音微微上揚,多了些撒嬌的意味。


  赤丹皺眉,哪裏不方便了?

  蕭策看在眼裏,微微輕笑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是取個血,也沒什麽大不了。然而正要取時,緣衣突然發現她這小徒弟還挺高。


  緣衣自然不會踮著腳尖,她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君旻彎腰。


  君旻軟軟地笑了一下,乖巧地彎下了腰。


  緣衣指尖碰到君旻眉心的一瞬,一直充當背景的蕭騖說話了。


  “且慢。”


  他伸手阻止了緣衣的動作,緣衣不滿地看了一眼蕭騖,卻到底考慮到蕭騖的作用,沒有發作。


  蕭騖對著緣衣抱拳,道了聲抱歉,又轉向蕭策,行了國禮,“蕭騖拜見蕭祖。”


  蕭策自然是看到了蕭騖的,也知道他的身份,理所當然地受了國禮後,他才道:“你有什麽事?”


  蕭策心裏明白,大楚應該是出事了,不然這個不孝子孫也不會帶人來挖他的墳。


  蕭騖抬眼看這個大楚的開國皇帝,內心充滿自信,覺得眼前的人一定會幫他的,毫無壓力地開口道:“蕭祖,如今大楚蒙難,我想借神器一用,還望蕭祖同意。”


  蕭策皺眉,看著麵前的晚輩,納悶道:“大楚還沒有亡嗎?”


  蕭騖瞬間石化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蕭策會問這句話。


  蕭策當然不是瞎問的,他其實並沒有指望大楚能存活五百年,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個國家曆經盛世後,會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很少有國家會度過這個難關。


  他觀蕭騖身上雖有龍氣,但已經很淡了,他還以為大楚已經亡了。


  但是看到這個後輩臉上驚訝的表情,他也意識到自己猜錯了。蕭策淡淡說了句:“抱歉。”


  話裏是抱歉,臉上卻絲毫不帶抱歉的意思,畢竟大楚離亡國的確不遠了。他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蕭騖,覺得蕭騖若是生在他那個年代,肯定是一代梟雄了。


  隻是如今大楚衰弱,周遭各國虎視眈眈,蕭騖便是空有一身本領也無處施展,一人如何擋得住千軍萬馬呢?

  “龍淵不能借給你用。”


  蕭騖猛地抬頭,一臉震驚,似乎是不敢相信蕭策會說出這種話,“蕭祖,這是您建下的基業啊。大楚還有那麽多百姓呢?”


  蕭騖試圖曉之以情。


  但是蕭策顯然不是別人兩句話就說動的人,他淡淡道:“當年我之所以戰無不勝,神劍龍淵起了很大作用,但是到底對他國是不公平的,死在龍淵下的亡魂太多了。這麽多年,龍淵常常會有波動,想是當年死於劍下的亡魂太多,生了怨念。若不是有我鎮壓著,龍淵恐怕已經不是如今的模樣了。當年我一心渴求勝利,完全沒有顧及到這件事。如今,我自然是不會讓你用龍淵的。”


  蕭策頓了頓,接著道:“若是一個使用不當,這把神劍便成了魔劍了。到時候,後患無窮。”


  蕭騖眼中滿是絕望,挺直的脊背像是壓了千斤重的石頭,驀然彎了下去。


  他費勁心思抓住這最後的稻草,試圖挽救這個大廈將傾的帝國,誰想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這一刻,如果說蕭騖不恨蕭策的話,這話是假的,因為是他徹底斷送了他最後的希望。但是他又能有什麽方法呢,他不過是一個凡人,萬一神劍真成了魔劍,他如何駕馭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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