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零瑜也是知道君旻的性格的,否則不會單獨來找緣衣。如今見緣衣二話不說同意了,零瑜心裏卻是怪怪的。


  大概是心裏怪不舒服的原因,緣衣說完這句話後,零瑜並沒有回複什麽,而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緣衣看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零瑜,“我有事要先回魔界處理一下,如果君旻醒了,還麻煩你告知他一聲。”


  零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聽到緣衣的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等到緣衣走了一段路後,他才驀然回過神來,喊住緣衣:“魔尊,我有個不情之請。”


  緣衣頓住腳步,身子微側,眉眼間帶著些疑惑,眼睛示意零瑜繼續說下去。


  零瑜大步走到緣衣麵前,輕聲道:“君旻身體還未好全,此番下凡曆劫,司命說君旻在凡間的那具身體可能會病痛纏身。他一個人在凡間,又病痛纏身,我實在不放心,能否請魔尊陪同君旻一同下凡,護他一世周全。”


  零瑜說完之後,指尖下意識摩挲了兩下,隨後想起君旻說的話又趕忙將手別到身後去,一番動作下來,他又反應過來緣衣並不知道他這個習慣,他這樣不是欲蓋彌彰嘛?

  緣衣愣了一下,目光瞥到零瑜的小動作,腦子裏閃過君旻常做的動作,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低聲道:“你?是想讓我多陪陪零瑜吧?”


  零瑜微微一愣,嘴角微抿,點了點頭。


  零瑜的目的並不難猜,若是君旻在凡間真的需要人保護,他大可以派個值得信任的下屬去下界保護他,完全沒有必要讓她下凡。再聯想他剛才說的話,這恐怕是為自己剛才的話愧疚所以想讓自己和君旻多待在一起一段時間呢。


  “如今正逢多事之秋,辰燁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我暫時還離不開。”緣衣道。


  緣衣沒有直接拒絕,說明還有戲,零瑜連忙道:“如今辰燁帝君剛離開天界,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一時半刻肯定不會發動戰爭的。這些年來,魔界右使也將魔界處理的很好。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你們在凡間待的時間不會太長,而且司命也說過了,這一生君旻會因為病痛纏身,活的不會太久的。”


  零瑜頓了一下,畢竟這樣說自己兒子活不長的大概也沒幾個了。見緣衣還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又接著道:“所以你們回來的時間可能還會比想象中的要短許多,這麽短的時間,三界不會出什麽事的。”


  ……


  緣衣頓了頓,笑道:“這事我會考慮的。”言罷,不等零瑜再說些什麽,緣衣已經轉身了,徒留下一個瘦削的背影落在零瑜的眼裏。


  零瑜看著緣衣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轉身回重華宮繼續守著君旻,以防君旻一醒來就要找緣衣。


  “為什麽不答應殿下的請求?”青龍走到緣衣身邊,有些疑惑道。


  零瑜說的並沒有錯,如今辰燁不會有精力在三界作亂,他們下凡的時間並不長,緣衣完全可以陪著君旻走這一段路。


  青龍看著緣衣,溫聲道:“帝君,其實目前來看,三界並沒有什麽事情的。”


  緣衣停下腳步,看向十分困惑的青龍,淡淡道:“青龍,你說,當初辰燁為何獨獨隻把事情推倒我身上,而不是離墨或者蒼術身上?”


  再次聽到離墨這個名字,青龍有一瞬間恍惚,但是看到緣衣一臉坦然,青龍便也放下了心裏的顧慮。想著剛才緣衣的話,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麽緣由來,隻好朝著緣衣搖搖頭。


  緣衣冷著臉不知想到了什麽,大概心裏也清楚青龍是想不出來什麽的,隨即自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辰燁心思深沉,性格又奇怪的很。我總是感覺,他對我有所求。如果我下凡了,那我便真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若是屆時辰燁在那個時候對我動手,那我毫無還手之力。”


  她看向青龍,眉眼淡淡,“辰燁手裏如今有相柳,如果我落到了他的手中,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的。青龍,雖說我與天界如今早已經劃分界限,但是現在我不希望有一日我和你們刀劍相向。”


  辰燁有方法控製相柳,她若是落到辰燁手中,他自然也有辦法控製她。她不是什麽好人,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會和君旻站在對立麵,即便是死亡,她也要幹幹淨淨的離開。


  青龍一直都知道那位曾經救下他的緣衣帝君,總是麵上冷冷的,但是心卻比誰都柔軟。她會向對自己有惡意的人下手,卻也會向最普通受難的人伸出援手,也總會考慮的比誰都多。那麽聰明,有分寸。


  半晌,青龍點了點頭,笑道:“帝君無論做出什麽選擇,我都會支持的。”


  緣衣輕笑,卻也沒有在試圖糾正青龍的想法。


  魔域。


  蕭鶩冷眼站在一旁看著鬼卿蒼白著臉,無奈唏噓了一聲,“你說你這是何必呢?”當初既然想著報仇,那就幹脆利落的報仇不好嗎?偏偏又放不下緣衣,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又要被緣衣拋棄,又報不了仇。


  鬼卿回望蕭鶩,冷聲道:“和你有什麽關係,即便是我落魄了,我也輪不到你來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是閉上嘴,這事還不簡單嗎?蕭鶩攤攤手,立即做出了一個閉上嘴巴的動作。


  若是以往兩人爭吵時,隻要蕭鶩閉上嘴巴了,鬼卿便也會忽視蕭鶩,一副不屑與他為伍的模樣。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打算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一樣,即使蕭鶩閉嘴了,鬼卿仍舊冷笑道:“我真是不知道當初尊主為何要選你來做魔界右使,即便是我不可靠了,你又能有什麽用。五百年來,還不是靠我一點點將權力過渡到你手上。”說到這兒,鬼卿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真懷疑你當初看出我是故意用拙劣的借口騙尊主的事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被鬼卿這麽一番數落,蕭鶩也不生氣,聳聳肩感慨道:“左使倒是有本事,可是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用不了多久,你這顆棋子的唯一用處也就廢了。”


  鬼卿冷笑,“誰利用誰還不一定呢。即便是棋子,我也要讓這盤棋變得晦澀難懂。”


  蕭鶩撇撇嘴,點頭隨意附和著:“是是是,你最厲害了。”


  這一番話說完,兩人又陷入了安靜。


  過了一會兒,蕭鶩起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似乎隨意道:“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麽就突然不想報仇了?”


  ……


  蕭鶩本也沒指望得到答案,見鬼卿沉默不語,隨即擺手幹笑道:“不想說就算了,我也就是隨口問問。”


  “原因你不是知道嗎?”


  蕭鶩幹笑聲頓了頓,尾音上揚嗯了一聲,“我知道什麽?”


  鬼卿抬眼直視蕭鶩的眼睛,原以為是某人裝模作樣故意看他笑話,但是看到蕭鶩眼底的茫然時,鬼卿才明白原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鬼卿不由哂笑一聲,自嘲道:“原來你真的不知道。”


  蕭鶩滿臉疑惑。


  “你知道我是魔,但你可知妖也是魔?”


  蕭鶩唔了聲,點點頭,三界的由來他曾經在《三界誌》中看過,依然是知道無論是天生的魔還是妖和精靈都是歸於魔界的。


  鬼卿哼笑了一聲,“妖雖然屬於魔族,但到底是和真正天生的魔有所區別。最大的區別就是魔無心,妖卻有心。”


  他抬眼看向蕭鶩,冷聲道:“你在凡間看過話本子嘛?那些鬱鬱不得誌的文人,總是寫出一堆山妖精怪與凡人相戀的故事。但這些故事在我看來卻是可笑至極。”


  蕭鶩來了點興趣,又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好,等著鬼卿繼續說下去。


  “凡間的話本子談及情愛時,那群書生寫的都是狐妖精怪,卻很少有魔是有原因的。魔族天生無心,他們天性冷血,若是想讓魔動情,就得先讓魔生出心,這是何等的困難。於是他們把目光放到了山妖精怪上,殊不知山妖精怪亦數魔族。便是妖怪,動情也極其不易。妖都是天性冷血的,絕大多數妖都是天性殘忍的。玄烈鳥一族更是如此。”


  鬼卿頓了一下,接著道:“玄烈鳥一族,雖然名字占了個烈字,但是天性冷清,對人對事都不易動情,便是親情也不外如是。你怎麽能指望我會為了為玄烈鳥一族報仇而背叛尊主。”


  被鬼卿嘲諷了自己的想法,蕭鶩也不尷尬,挑了挑眉,問道:“那你是為何?”


  鬼卿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尊主心性柔軟,沒有野心。遲早有一天,魔族不會服她,會揭竿而起,逼迫尊主起兵攻打天界以徹底取代天界成為三界新的主宰。”


  蕭鶩起身,不解道:“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背叛緣衣?”


  鬼卿抬眼,冷笑一聲,“尊主沒有這個野心,我有。我也希望有一天,魔界會成為三界新的主宰。你說我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和野心也好,還是為了為族人報仇也罷,這些都是我的目的。”


  蕭鶩嘖嘖兩聲,搖頭否定了鬼卿的話,“你還有一個原因。”


  鬼卿麵色鎮定,哼笑一聲道:“你想多了。”


  蕭鶩嘴角微揚,微微上挑的眼角給他添了幾分魅惑之意,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鬼卿的小心思,“你還有嫉妒。你喜歡緣衣,嫉妒君旻。你跟在緣衣身邊那麽久,自然知道緣衣對君旻的感情不同於旁人。你背叛緣衣是真的,但是你愛上了緣衣,所以其實那份背叛的心思已經淡了。你本來不打算騙緣衣去大荒的,但是在你去找緣衣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緣衣時,你看到了君旻和緣衣之間不同尋常的感情。你出於嫉妒,所以沒有告訴緣衣那些事情,還隨口找了個離墨的借口騙緣衣。”


  蕭鶩說的越多,鬼卿的臉色就越難看。訕訕蕭鶩還沒有說完,見鬼卿的臉黑的像墨水一樣,他漫不經心的喝了口水,接著道:“


  為什麽是離墨呢?因為你知道離墨永遠是緣衣心中的一根刺。這麽拙劣的借口,緣衣肯定能看出來,但是依著你對緣衣的了解,你知道她一定會去。如此一來,既讓緣衣有所防備了,又在君旻心中留了根刺。這根刺如今看來沒什麽,但是時間久了就會成為難以磨滅的溝壑。左使,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鬼卿此刻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對蕭鶩的話沒有回複,但是蕭鶩卻知道自己說對了。但是他還有一個想不明白的,那就是他為什麽一定要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隻為了讓君旻心裏不舒服呢?


  蕭鶩看向鬼卿,到底是沒有問出這個問題,因為心裏知道,即便是他問了出來,鬼卿也不會搭理他。說不定還會借此諷刺一波,你這麽厲害繼續猜下去啊。


  他雖然心胸寬廣,但也不想無端看人臉色,還是算了吧。


  緣衣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蕭鶩一臉無所謂坐在椅子上懶懶散散的模樣,而鬼卿則筆直的站在一旁,一如以往。


  隻是緣衣卻知道並不是一如以往了。


  鬼卿抬眼看向緣衣,仍舊像以前那樣作揖行禮:“尊主。”


  緣衣看他一眼,淡淡道:“我的時間不多,鬼卿,我不需要理由和借口。你應該知道,魔族對叛徒的處理方法。”


  鬼卿抬眸,昔日冷冰冰的魔界左使難得的露出笑容,眉眼溫潤,柔聲道:“屬下明白。隻是屬下想在臨走之前再多看一眼尊主,不然我怕時間太長了,我在無盡的黑暗中會忘記尊主。”


  蕭鶩在心底嘖嘖兩聲,覺得這鬼卿若是在凡間定然是個會寫酸詩的書生。


  緣衣不為所動,冷聲道:“既然已經看到了,那就走吧。”


  鬼卿低頭苦笑,“尊主還是那麽冷心冷情,隻是卻比以往好多了,我該感謝天族的那位小殿下。”若是以往,緣衣可能是直接將他扔進憲翼水,而不是在這裏和他廢話了。


  憲翼水是魔界懲罰背叛者的地方,那底下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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