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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瓔珞大軍攻佔徐山後,賢王遲遲不下令西進。十萬大軍滯留徐山一帶,聽命於主帥就地安營紮寨。 

  前一陣還揮刀殺敵攻城掠池的鐵血士兵們,這會兒連同赳赳戰馬一齊養精蓄銳。閑逸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幾天,大軍既不攻進也不後退,每日光糧食就得耗費萬銀。副將、軍師攢了一肚子的唾沫想要勸服賢王,數次求見,卻都被莫謙然袖子一揮統統拒了。 

  尊貴的賢王大人說了,除了女人,誰也不允許踏進他的軍營大帳一步,違令者當即斬! 

  戰場上的官將都是粗人,比不得文臣機敏細緻,全然不懂賢王的意思。副將與軍師帳外聞之,想起市井街頭關於賢王荒淫度的傳言,不由面面相覷,繼而搖頭嘆氣,悻悻退下。 

  又過了幾天,賢王還是整日不出營帳,橫躺帳內,美酒杯杯撫琴聞樂好不瀟洒。跟隨賢王一道出征的雷厲看不下去了,抱著從主子處「敲」來的酒罈來訪軍師營帳,強拉著軍師進行了一場親切且和諧的促膝長談。酒過三巡后,微醺的雷厲馬力全開,語重心長地對軍師展開全方位思想教導——你說你,虧你丫還是軍師,咋就那麼遲鈍呢?王爺說除了女人誰也不允許踏進他的軍營大帳,並非是刁難你們,而是真如字面上的意思!找個女人去溝通就行了,事情就這麼簡單!對!我知道這荒山野嶺的沒有女人,但隨軍的不就正好有一位嘛!啊,那啥,我什麼也沒說,誒喲,肚子疼,走了先,你們自己看著辦,回見! 

  果真人如其名,說話做事都是雷厲風行的,話剛露出一點苗頭,雷厲便捂著肚子誒喲誒喲地請辭,黑影一閃比來時還快,只留捧杯怔怔的副將、軍師對酒乾瞪眼,好半天后才反應過來——隨軍的女人……不就只有賢王一位小妾嗎? 

  可是貌似這兩位主子最近在鬧矛盾,行軍多日就從沒見過他們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甚至連用膳都是在各自的營帳里,兩人的營帳還恨不得一個長江頭一個長江尾……哎!這不是擺明了施壓叫他們去調和嗎? 

  叫一個只會行軍打仗的大男人去耍嘴皮子勸架,異於叫一隻公鴨下雞蛋。 

  副將和軍師相視冷冷一笑——事情是挺麻煩,不過還是按照老規矩來。 

  划拳三盤后,春風滿面的副將目送三局連輸的軍師離去,走前還慎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都靠你了! 

  軍師欲哭淚,在青蓮夫人的營帳外乾巴巴地等了兩個時辰,天都快黑了,終於見一個一身白衣發盤頭頂的清秀男子迎面走來,看著挺瘦弱,可左肩上居然還扛著一把目測不低於三十公斤的玄鐵黑刀! 

  軍師一凜,慌忙上前喝道:「大膽宵小,持武器接近青蓮夫人營帳有何目的?」 

  卻見白衣男子仰頭,卸下肩頭鐵刀往地上一杵,瞅了軍師半響后,淡淡道:「我住這裡,不行么?」 

  軍師一聽如遭五雷轟頂,手中羽扇啪嘰一聲掉地上——好大的口氣!好大的力氣!這男子是誰?難道是青蓮夫人的情夫?……賢王爺被戴綠帽子了!? 

  他這裡浮想聯翩,臉色也彩虹似的不斷變幻。不遠處一個剛換班來的小兵路過,見了白衣男子,立即停步,躬身恭恭敬敬的喊道:「青蓮夫人您回來了?晚膳小的這就去傳。」 

  「哦。」白衣「男子」點頭,「有勞小哥了。」 

  舉起鐵刀又往肩上一扛,挽雲正打算進營帳,一抬眼又看到身旁已呈石化狀的軍師,想了想,勉強止步,挑眉問道:「那誰,你找我有事?」 

  一點一點地扭過腦袋,軍師一臉諂媚的笑:「青蓮夫人不愧是巾幗英雄,浩然風範讓爾等男子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 

  「男裝練武比較方便。」挽雲懶得過多解釋。她認識眼前這人,莫謙然鐵甲上戰場時,她隔得遠遠地瞅到過,估計也是個小將領之類的。 

  「進來。」她扛著鐵刀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掀簾進了營帳,清脆的「哐蹚」響聲后,帳內傳來她略顯沙啞的嗓音:「事走便是,別杵在我營帳外巴巴地發愣。」 

  在這麼通透的人面前,軍師突然覺得自己扭扭捏捏地可笑。他彎腰撿起羽扇插在後腰間,挺直背脊跟了進去。 

  燭火跳躍,照在男裝的女子臉上卻倍現溫婉柔和。挽云為他沏了茶,捧著茶盞將軍師的來意聽了個大概,待他說完后,又低頭抿了幾口茶,這才開口道:「你們多慮了。」 

  「夫人此言何意?」軍師一聽便來神了,目光炬炬地等下文。 

  「也許他紈絝子弟的前科讓你們對他很不放心,但是,你們千萬不要低估他的實力。」挽雲凝著漂浮在茶麵上的茶梗,道:「他的縝密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所以他做的決定,你們需置疑,跟著遵行便罷。」 

  軍師偏頭一笑,隨即肅然凝眉。這話乍聽很有夫唱婦隨的味道,但賢王夫妻此時正在鬧彆扭,夫人說的哪裡又會是一味偏袒之言?再加諸夫人豪邁洒脫甚至完全不輸於男子的氣概,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視夫君為天的小媳婦。她說的話,恐怕並非毫道理。 

  「回去」。看出軍師在想什麼,挽雲將杯盞放置案上,起身,掀起帳簾,刺骨寒風剎那間貫入了整個營帳。衣袖鼓鼓間,她望天,輕聲喃道:「他就要來了,很快。」 

  月色正照營帳而落,刻下此刻靜默女子的身影,瘦,卻精緻窈窕。 

  他就要來了,很快。 

  起初,軍師還以為這個「他」是指的賢王。不過,三日後,他知道自己錯了。 

  三日後清晨,當第一抹晨曦鍍上大地時,徐山以西整齊一聲喝,簡單利落乾脆,卻震得地動山搖。 

  兵甲如海,人群如山。 

  徐山以西,黑衣男子穩坐馬上,隔著一座深綠山巔勾起唇角。身後十萬大軍漫天煙塵里一色黑衣黑甲刀光雪亮。 

  終於,到了。 

  徐山以東,莫謙然負手而立,嗅著風中夾帶的悍然殺氣,他微笑。 

  軒轅睿,哥哥二字,你不配。 

  且讓那些與生俱來捆綁你我的枷鎖,今日一刀斬個乾淨! 

  「將她帶來。」莫謙然扭頭吩咐雷厲。 

  「不用費事,我已經來了。」白影一閃,盈盈落至莫謙然的身前。還是那張傾城絕色的臉,卻著一身男子裝束。 

  她瘦了,昔日細白的皮膚已被行軍打戰鍍上一層蜜色,眼睛愈顯得大而清澈,望向他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淡漠:「你我之間的賭約可還算數?」 

  「自然。」 

  「好。」挽雲扭頭,望向西天蒼穹,「去,論結局如何,你我皆磊落之人,輸了,願賭服輸便是。」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莫謙然道,卻不去看她。 

  「不後悔。」挽雲的回答斬釘截鐵。 

  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變得這般冷血? 

  這場煉獄殺戮她始終冷眼旁觀。朝代更迭,國土爭霸,一切順應這個朝代發展的腳步行走。沒有流血的戰爭固然是好,但這有可能嗎? 

  挽雲突然覺得自己看透了很多東西,是因為已經漸漸融入了這個權勢高於天的朝代?還是被一路的苦痛坎坷抹去了那些曾經的稚氣? 

  她明白,這裡容不下爛好心,容不下天真,永遠不會有人站在你身旁時時刻刻保護你!為了自己所珍惜的東西,只能自己拼盡全力去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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