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是一招死招,任憑反應再快的人,在單腳轉身時都法躲過這一刁鑽角度的襲擊!倘若她能視物,說不定還能用真氣護體,但是誰讓她如此目中人?現在只等著劍刃穿透她身體那一瞬,血液噴涌而出的酣暢淋漓!
在場所有人都暗吸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霍將軍的劍刃破空而出,刃尖聚集的罡風疾如奔騰快馬襲向殿中的翠衣少女,綁在她腦後的布條都被烈風捲起,可她仍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等待來者致命一擊!
小心!
莫謙然尾指一顫,下意識地就要喊出聲,一側陳文瀚驀地伸出手裹住他的,小手冰冰涼涼的觸感通過他的手心直達大腦,將剎那燒起的衝動重新澆滅。
「陛下,莫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亦莫忘了,那夜你對臣妾說的話。」
謙然,你說過,對她,對軒轅睿,都絕不再留情!
你要軒轅,我陪你奪;你要天下,我幫你搶……可是這個女人,我決不會讓她再次踏進你的世界,試圖改變你的軌跡!
微啞的嗓音宛如一記警鐘,敲得莫謙然渾身一怔,眼前再次浮現那日他們訣別的場景——斜陽殘血,落在白衣似雪一身男裝的她身上,在他忠誠部下的面前,在所有看戲的軒轅兵將面前,她別過頭,寧可選擇一頭法控制情緒隨時會發瘋的野獸,也不願回首再看他一眼!
那麼殘忍,那麼決絕,那麼情……
這個世上,還有誰比她更狠心?
莫謙然垂下眼眸,五指用力收緊。
斜倚龍椅的翎雲直起身子,看著殿中的風起雲變。罡風兇猛從四面八方襲向她,掙脫劍刃的束縛,在高曠的乾龍殿上空呼嘯,恍如夾著沙石的猛烈山風將裝飾大殿的十二巨銅柱撞得錚錚作響,也將人們的視野撞擊得傾斜搖晃,從那樣的視野里看過去,銅柱上浮雕的凶睛怒目的四足巨獸彷彿剎那就欲奔騰而下,噬殺世人。
挽雲側耳想要辨別方向,罡風利刃卻如一道電光劈來,劃開她的衣裳刺進她的肌膚!
極輕的刀刃入肉聲,一溜鮮艷的血珠飆出,滴滴染紅翠衣。
霍將軍得意地抹起唇角,成功了。
罡風利如劍刃,刺進肌膚穿透骨骼,能瞬間粉碎人的筋脈……這位姑娘,是你逼我出狠招的,要怪就怪你自己!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法言語的蝕心之痛兇猛襲地襲向翎雲!百萬條蟲蟻圍聚啃食一般地痛楚,令翎雲額上頓時遍布薄汗,手指法控制抖得厲害。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解的按住自己的左胸,不動聲色運氣流轉全身真氣,以緩解這種揪心的痛覺。直覺告訴他,如果不立即制止,這種令人窒息的痛楚只會更加劇烈!
明黃袖袍舉起,翎雲還沒來得發聲,大殿之上呼嘯的風聲突然停了。
挽雲手臂之上劃開的傷口還在淌血,卻已被一層純白的真氣護住。蒙眼的她仍舊未動分毫,可半空中正在前行的長劍霍然停住,緊接著真氣迅速包裹住她的全身,漸漸由純白變成淡黃,最後轉為烈焰般的橙黃!
「嘰——」
刺耳的尖鳴聲剎那間充斥整座大殿,靜止的長劍不知被什麼給開,劍光一閃間竟插入了霍將軍的右心!飆出的血液珠子般粒粒砸在他身後潔白如鏡的大理石上,有些像雪地里傲然綻放的梅。
挽雲一動未動,蒙住的布條瑟瑟飛揚,身周漸變的真氣卻休止地相撞發出刺耳尖鳴。
一曲鳳鳴,天地色變,飛沙走石,呼嘯九天。
宮瓦震動相碰,百里之外琉璃宮燈驟然破碎!鳴聲綿長如流水潺厚如敦石,穿透雲層直插蒼穹之上!
任憑真氣遊走激撞,眼前的黑暗亦如十一歲那年的昏天暗地。鳳鳴嘶吼間,缺失的部分記憶蜂擁般擠入挽雲的大腦——昏暗房間內,一雙生繭的小手緊張地扯住衣角,瘋狂地吼叫與質問,令床上斜躺的魅惑女子怒火中燒,粉紗妖嬈地包裹住她細如凝脂的肌膚,眨眼間躍起,一記耳光打得自己耳朵嗡嗡炸響!
——「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是不是!」
即便被打,女孩仍舊不甘,不依不饒地仰頭怒問。稚氣未脫的嗓音,卻帶著令人心酸的措與滄桑。
——「野種一個,也敢痴心妄想?若不是妹妹求我,我會留你到今天?滾!」
妖嬈女子往日的平和與嬌柔,那日不復存在。
女孩被女子一腳踹倒在地,雙眼剎那燒紅,看著妖嬈女人面對自己的猙獰臉孔,一股法控制的力量從她的胸膛湧出,體內真氣瞬間如蠶絲一般細密而出層層包裹住全身!
法言語的悲痛與心傷,在喉間腥甜湧上時,仰頭痛苦的嘶吼!遊走全身的真氣彷彿感同身受,相撞發出刺耳的尖利鳴聲。
女人踉蹌一步後退,驚異地看著從來都是乖巧寡言的十一歲女孩歇斯底里的爆發——琉璃沙漏瓶炸裂,桌上茶杯碎成粉末,床上赤身的兩個男子捂著耳朵痛苦的嚎叫,百里之外,涓涓溪流故炸出朵朵水花。
那一年,是十一歲的風挽雲第一次在江湖上留名。一曲撕心鳳鳴,毀天滅地。
這是她的獨創,全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人使得出。
不為雄厚真氣,不為獨特天資,只因那種痛徹心扉的委屈助痛苦,天底又有幾人知?
乾龍殿外,黃沙飛卷。乾龍殿上,群臣紛紛捂耳,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轉嚎叫。殿中少女衣袖鼓鼓飄飛,精緻的臉上只余堅毅。
尖鳴未減,反倒激增。
眼前一片黑暗,挽雲突然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看得清風挽雲。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奈,她隱藏得那麼好,可又藏得自己身心俱傷……
「啊!」
右首的座椅之上,陳文瀚捂著略顯圓滾的肚子痛苦地喊叫,尖利鳴叫在她耳側肆掠席捲,可她的雙手卻死死抱著肚子,只怕肚中孩子受到牽連。
「陛下,救救我,救救肚中孩兒,救……」
一頭栽進莫謙然的懷裡,陳文瀚淚如雨下,痛得整個身子都在抖。腹部的劇痛就像是要被生生剜掉孩子一般,巨大的恐懼與害怕令她頭腦一片空白。
「瀚兒?」莫謙然眉角一跳,一低頭入眼的就是她眼角的淚。陳文瀚是個很堅強的女子,哪怕被他數次拒,數次冷眼相待,她也不曾流過半滴淚水,可現在竟當著眾人的面連哭帶叫,可想而知究竟有多痛苦。
「夫君,肚中孩兒……救……」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陳文瀚死死揪住他的袖,「快不行了……痛……好痛……」
「孩兒!」
莫謙然終於回過神來,倏地起身,甩袖間飛向挽雲。
「停下!快停下!」
隔著三丈遠,他奮力朝她嘶吼,奈聲音根本不敵挽雲周身相撞嘶鳴的真氣。她身周滾滾橘紅真氣宛如烈焰,也使得莫謙然根本法靠近半分。
回首看了眼肚子圓滾表情痛苦的陳文瀚,莫謙然袖子一抖,五指剎那夾滿黑色暗鏢,手顫顫舉起,他的金冠不知何時已被震碎,一頭黑絲披散,襯著白衣卻愈發俊美,衣袖被真氣颳得激烈鼓動,亦如顫抖的手。
暗鏢設計流線型,易穿透真氣逆風而行,可上面沾有劇毒,一滴足以致命。
看著挽雲,莫謙然不禁有些恍惚。翠衣飄然,三千黑絲傾瀉,粉櫻的唇,小巧的鼻尖,被蒙住的眼,一定如同往日一般清澈透亮……
不過一臂三丈相隔,卻遠若天涯海角。
這個女子,這個折磨他折磨得夜夜噩夢的女子,他早就想殺了!
她註定是他的此生唯一的恥辱!他的真心,他的赤誠,他不顧一切的付出,儼然如同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甚至曾經一度想,派出天底下最一流的殺手斬殺她,最後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還留著她的命做什麼?難不成看她圍著軒轅睿轉給自己找難堪?
明明有一肚子的恨,可為何當機會真的降臨時,他,卻還是下不了手?
一雙異彩眸子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當莫謙然再一次顫抖地抬起手時,宇文太子一抖袖子,雙手藏在袖中不知做了什麼,右邊陸紀辰眼睛立即跟了過來,也顧不得什麼形象禮節,勾著脖子死死地瞪著他的手,想看清楚他要搗什麼鬼。
宇文太子不削一顧地睨了「他」一眼,寬大的袖子抖了幾抖,當抖動停止時,大殿正中央的挽雲忽然一怔,身周真氣剎那間散去,腳下一個趔趄晃了晃。
很奇妙的感覺,好像被誰用一根繩子牽制住了一般,挽雲努力想要站穩腳跟,腳卻不聽使喚地發軟。可好不容易站穩,全身的氣力竟像是被突然抽走,渾身乏力,重心一歪就要倒下,大腦一片混沌。
看著翠綠身影風中殘葉般飄零要落,莫謙然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邁出半步想要將挽雲接入懷中,一頷首卻瞥見自己手上的暗器,又硬生生地停住。
不過一愣間,一股勁風擦耳而過,明黃身影接過挽雲橫抱在胸前,翎雲轉身的瞬間黑眸掃過莫謙然蒼白的臉,又不動聲色地轉至地上倒了一片的狼狽官員,冷冽哼道:「還有人不服嗎?」
地上的官員十個暈了八個,剩下的兩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姑娘是啥來頭?這殺傷力也忒大了點?三位所向披靡的將軍都癱在地上了,誰還敢說一個不字?
「既然沒有異議,就這麼定了。」
翎雲淡淡道,看也不看莫謙然一眼,隔得遠遠地沖陸紀辰宇文拓點了點頭:「讓幾位貴客受驚了,胡公公,安排他們在宮中住下。還有,叫太醫來給瓔珞皇后把脈,好生招待,切莫出差池。」
「是。」
「軒轅睿。」
莫謙然叫住翎雲即將離去的步子,看著他面表情地轉過身,看向自己的眼睛竟像等待狩獵的野獸,不禁訝然失笑。
「還以為是你變了,看來是朕多慮了……不過還想請問冷血的睿帝,為何要對這個女人出手相救?」
他中的是絕情魔怔,理應忘記最深愛的女子,且不會再戀上任何人,為何他還會……
「有意思。」
翎雲昂起下顎,挑眉低低道:「朕看著,你好像對這個女人很感興趣。搶你感興趣的女人,朕覺得很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謙然一愣,爾後開始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一頭黑髮凌亂披散,半響又搖搖頭:「這話應該讓她聽聽,讓她聽聽清楚你是個怎樣的人!」
「哪又如何?」翎雲斜斜勾起唇角,字字蘊起殺氣而出:「莫謙然,朕警告你,不準靠近這個女人,不準靠近朕的母親!否則,朕絕不會對你客氣。」
「軒轅睿,朕也告訴你,你懷中的這個女人不過是別人用過的破鞋,朕從來就不削一顧。」
見他的瞳孔微微擴張,莫謙然微笑而對,溫水般淡然:「還有,在朕心中,朕的母妃早就死了,對你的母親朕更是不削一顧。告訴你,朕,與你軒轅,從來就毫干係!」
「如此,最好。」
翎雲冷笑一聲,抱著挽雲,背對莫謙然大跨步離去。
盤旋不散的凝重氣氛總算撤去,大臣們三三兩兩攙扶著起身,恨不得兔子似的飛速逃離此地。
「陳皇后,沒事?」
宇文太子彎腰想要去扶陳文瀚,手腕才剛遞出,卻突然被陸紀辰一把抓住。
詢問地目光看著「他」,宇文拓一臉辜:「陸皇帝,為何抓本宮的手?」
陸紀辰才不管他笑得有多辜,死握著他的手不放,兩眼星辰般灼亮,霸氣的一笑道:「不如,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談談?」
「談什麼?」宇文太子一頭霧水。
咧嘴露出一口閃亮白牙,陸紀辰從懷中摸出個小巧的玉蠱在他眼前晃了晃,湊到他耳側一字一字輕輕道:
「就談——你在朕大婚時借故離開大殿,偷埋在朕愛后寢宮後花園的巫蠱……不知北宮太子可願賞臉?」
「今兒是個好日子,艷陽高照白雲飄,主子被召乾龍殿,不封妃也是嬪,老奴跟著樂呵呵,樂呀樂呵呵~」
哼著壓根不押韻的小調,嬤嬤心情很好地在替主子打掃房間。不想寧靜那麼快又被打破,身後房門哐蹚一聲大力被踹開,嬤嬤還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小宮女,罵著「要死啊」,甩著抹布回身就要動嘴訓人,冷不防竟對上皇上抱著主子而入,頓時嚇得三魂丟了兩魂!撲騰一聲順溜地跪在地上哆嗦,「參、參見皇上……」
翎雲直接略過嬤嬤,大步走向床榻,將懷中挽雲放下,俯身就去撕她的衣裳。
嬤嬤傻眼了,皇上這是要做什麼?大白天門也沒關呀!
……她要不要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悄悄退出去順帶關個門?
刺啦刺啦地撕布身,翎雲毫不憐惜,以最粗獷的方式將挽雲上身剝了個乾淨,當看清楚她右臂潔白一片,哪裡還有象徵貞潔的守宮砂?頓時心頭湧出一股名怒火!思及莫謙然那句挪揄的「別人用過的破鞋」,更是火冒三丈!有氣又不知往何處發,一掌狠狠擊在床榻上!
「老奴該死!老奴馬上退下!」嬤嬤還以為是自己壞了聖上興緻,惶恐地連連磕頭,跌撞爬起身準備出去,可才剛站起身,那頭翎雲已起身,一句話也未說,便甩下床榻上的挽雲,頭也不回冷然離去。
「皇上!皇……」
嬤嬤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見明黃身影風一般席捲而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真不知唱的是哪出。摸摸額頭,她嘆了口氣,躬身挪至床榻邊,探頭一看,又嚇了一跳!
主子赤著上身,左臂上好大一個傷口,血都結痂了!眼睛上還蒙著一塊翠布,頭髮凌亂得很,嘴唇都咬出血了,真不知主子出去一趟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主子呀!您怎麼了?別嚇老奴呀!」嬤嬤扯過被子蓋住挽雲的身體,忙不迭地將遮住她眼睛的布給解了,只見那雙最是靈氣的眼睛緊閉,長睫掩下,卻藏不住眼角的淚痕。
「誒呀!主子您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嬤嬤有些慌了,莫不是主子和皇上鬧彆扭了?
「沒事。」挽雲不願睜眼,閉著眼淡淡道,「出去,讓我睡一覺就沒事了。」
「可是,主子……」
「出去,我很累。」
「……」
看著她死撐著不願鬆口,嬤嬤也沒有辦法,幫她掩好被子,又出去拿進來一套全新的衣裳放在她床邊,這才躬身輕輕退下。
咬著唇角,挽雲一扭身將臉埋進錦被。
不是處子,就喪失愛人的資格了嗎?
不是處子,就沒有獲得愛情的權力了嗎!?
翎雲,為了你,我吃多少苦都不怕!可我唯一法接受的是,你對我鄙夷嫌棄的目光……
「呀!」
屋外嬤嬤忽然一聲驚叫,緊接著是手忙腳亂下跪的聲音:「老奴不知太後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太後娘娘恕罪!」
六公主?
挽雲慌忙扯過被子擦眼角。
「退下,不要聲張,本宮不想讓翎兒知道。」
「老奴遵命。」
「吱呀」一聲木門響,淡淡暖陽伴著女子特有的胭脂香飄入。六公主立於床邊,抱胸看著床上錦被裡那個明知她來了卻也不起身的女子,僵著脖子等了好一會,卻依舊等不來她的一聲請安,最終放棄,只得敗下陣妥協。
「本宮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六公主對挽雲破天荒的溫柔,輕輕坐上她的床榻,隔著被錦撫著她的肩。
挽雲仍舊躲在被中不願探頭:「我從來就不想跟您吵。」
「好孩子,本宮聽說了,你要代軒轅出賽,本宮聽了很是意外啊……」拖長尾音,六公主的語氣帶著欣慰:「本宮見識過你的身手,不得不說,確實是刮目相看啊!由你參賽,本宮很放心……對了,聽說你受傷了,本宮特帶了軒轅治療外傷的金蘭貼,一日三貼,三天便可恢復。」
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輕手放在挽雲的枕邊。
「你要乖乖用藥,用藥才會好得快,好得快才能替我軒轅揚威,你說是不是?」
「恩。」悶悶地應了一聲,挽雲木然點頭,「多謝您關心。」
「好了,本宮就不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啊。」再次拍拍她的肩,六公主起身,輕聲離去。
送走太後娘娘,嬤嬤站在主子房前百味雜陳——昔日死對頭今日竟化解仇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真是微妙啊……不得不說,自家主子是個妙人,不盡引得皇上隔三差五夜裡來,更有太後娘娘親上門來送良藥,主子真是好命喲!
聽見聲音漸行遠了,挽雲這才掀開被子,將小盒子捧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鼻子有些酸,可是一點也不想哭。
精緻小盒,淡淡葯香,承載了多少情意?
天知。
夜,漸深。
今夜月,天地間混沌一片,很暗,很靜。
一個黑影閃入,對園子已經輕車熟路了,摸准房間,門,關門,聲踏入,輕輕坐在床榻邊,勾頭看著睡得香甜的挽雲,沒有月光,她的臉在暗處有些模糊。
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盒子,輕手打開,沾了些藥膏在小指上,又拉開她的被子,用指腹摸准微微隆起的部分,小心翼翼地將它抹勻。
白天大殿上,她雖沒喊痛,可也不見得真的不痛。況且畢竟是姑娘家,身上留疤總是不好的。
塗完挽雲左手臂上的傷,他頓了頓,想起她右手小臂上也有一處隆起的傷疤,看顏色是舊傷了,不知這葯能不能消去。
想到了就做,他又沾了些藥膏,探上她的右手小臂,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准位置,輕輕抹開。
微涼的皮膚,除了疤痕外,都是滑嫩如瓷的。他擦著擦著,竟有些走神,想著她曾經如何承歡他人身下,意外地,心中卻不惱了,莫名的,只是有些淡淡的憐惜與心疼……
為何?
他不想深究。
對她,他已經習慣了跟著感覺走,而且這種感覺在夜間格外的強烈!說不清的熟悉感,說不出的憐惜,說不出的心疼。而且待在她身邊,就特別的安心……
但不知為何,到了白天,這種感覺就會淡去,甚至有時還會說出很多法控制的話語,做出連自己都覺得過火的事情!而且近日脾氣愈發急躁,有時根本沒法停止,就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